这几日,皇后娘娘病了,避不见人。可虽说是病了,却没让一个太医去瞧过。这病来的很是奇怪,连皇后娘娘的宫苑都开始禁闭,任何人,若未得召见,都不可见。这病惊动了皇上,可就连皇上也没能见到皇后娘娘。
宫里渐渐有了传言,说是有宫女在夜里,听见皇后娘娘宫中传出凄惨的哭声。那声音总是在半夜响起,像是个未足月的孩子,彻夜彻夜的,哭个不停。后宫本就是阴气之地,时间久了,宫里都谣传,说是皇后娘娘宫中出了鬼怪。
可这不过是传言,谁都未曾亲眼见过。再说了,那是皇后娘娘的宫苑,若是没有皇上的允许,谁也不敢进去搜宫。
那声音,就这么一夜一夜的响。时间久了,那些个宫女太监都不敢在夜里,路过皇后娘娘的宫苑。即便是白日里,也鲜少有人走动了。
“娘娘,老奴依照娘娘的要求做了,果然,外头再没有那些眼杂的人了。”
凰栾正闭目养神,昨个夜里她还是未曾歇息好,所以白日里,她总是觉得困倦。勉强睁开了眼,点了点头。坐起了身子,吩咐宫女打了一盆水。冰冷的水,总算让她清醒了些。还有几日,顶多不过五日,她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她每夜,吩咐李嬷嬷将那些奶猫放在院子里,一只只的抽打,彻夜哀嚎。让外头都以为皇后宫中闹鬼,不敢在夜里接近。为那巫师腾出时间和地方来做法,不受打扰。
那些死了的猫崽,总让她夜不能眠。她总觉得,那些猫还在叫,在她枕边****夜夜嘶吼。大约,这就是报应。因为,她想要的,是伤及他人的性命。凰栾坐在窗下,那月色细细碎碎的洒了进来,落在她手上,是一片纯净的银白。这白,瞧着生冷,冻得她刻骨。可不过是眨眼,她手上就立时鲜红,血带着余温,从她掌中滑落,滴得到处都是。凰栾浑身一震,再看时,那月光还是月光。
“娘娘,既然做了,可万不能心中有愧,否则,这巫术,就成不了了。”
凰栾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看向那个正跪在地上与她说话的人。
这是个身材极其矮小的人,只有十来岁孩子的身材。佝偻的背脊、灰色的长发、还有一张遍布皱纹、丑陋不堪的脸。这人身上,只用一块黑色破布包裹着。戴满了奇形怪状的首饰,那些东西仔细看起来,都是金银做的。可外形,却是那般骇人的样子。她身上挂着的,都是些毒虫。蜈蚣、蝎子、蛇,一共五种,被称作五毒。这个人身上,进进出出总带着一种异样的味道。那是一种草药的味道,苦涩又酸臭的狠。
见是她来了,凰栾不由的往后缩了缩。她眼下即将临盆,实在闻不得这人身上的味儿。
“娘娘,我身上的都是些药材气味,不会惊了娘娘的胎。如今,我已在娘娘宫中作法七日,巫术已成。还差一味药,就可出奇效。”
凰栾的心头隐隐一动,这七日,她不是未曾瞧见此人作法。哪怕是她如此憎恨苏慕言,可见了这人作法时,那些毒虫扭作一团互相撕扯,血肉模糊的样子。她心里竟然有些不忍。
古代施术者女称巫,男称觋。以气血、灵慧、预思、摄魂、灵媒、斯辰为主。巫术来自于舜帝部落,传说,舜帝的时候,为了给老百姓产盐,让他的一个儿子到巫咸国做了酋长,咸即善于煮卤土为盐而得名。巫咸国的人右手持青蛇,左手持赤龙,地处大荒之中,它与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称作十巫。可这些不过是传言,眼前这个人,才是真真实实的巫术师。
巫术多半用以害人性命,即便有窥探天道者,也一样会遭受天谴、报应。所以,但凡是巫师,都是面貌丑陋、全身溃烂。
凰栾只是这般想着,又瞧见那巫师的黑袍,胃里就泛起了酸水。她强忍着,往下压了压。
“还缺什么?你要童男童女的血,我顶着风险替你取了。你要那肉灵芝,我也从御药房偷来了。前几日,你要那活人的肝胆,我杀了宫里的宫女,取了鲜活的给你。眼下,你还缺东西?还缺什么?莫不是要天上的月?”
“娘娘息怒,我要的东西都是必须之物,但凡缺一样,这巫术就会失了效用。如今,缺的这一味引子,只有娘娘您才有。那便是您腹中孩子的手指……只要加入这最后一种,娘娘的心愿,立刻能成。”
凰栾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什么?!”
“混账东西,娘娘把你千方百计找来,为的是什么?!如今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敢惦记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是何居心?!来人,把这个东西给我拖出去,立时打死!”
那巫师嘿嘿笑了起来,越笑越响。那笑声像是有什么抓过瓷片的声音,很是刺耳。乍一听,只觉得浑身难受。听久了,竟然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巫师哑着嗓子,咯咯怪笑。
“舍不得孩子,自然就套不着狼。娘娘您想好就是了,若是可怜自己那未出生的孩子,不舍得,那我明日就走。若是一心要除掉所厌恶之人……不过是一截手指,又不伤及性命。有何不可?娘娘若是不愿意,大可让我离去。可要是……要是娘娘想让我死在这儿,怕是要失望了。”
那巫师手微微一动,不知洒出了什么东西。那些个才想近身的侍卫就轰然倒地。不过是一瞬间,那些侍卫脸上就出现了硕大的血洞。脸颊上,顿时凹陷,密密麻麻黑色的东西从口鼻之中跑了出来。不过眨眼片刻,那些侍卫已经只剩白骨了。那些白骨,还带着抽搐,连一声喊声,都没能发出。
凰栾大惊失色,吓得蜷缩在李嬷嬷身后。李嬷嬷虽然还算镇定,脸色也不好。这巫师是李嬷嬷从苗疆请来的,说是最灵验的一位。可李嬷嬷也记得,但凡知道这位巫师的人,都千叮咛万嘱咐,嘱咐她万万不可逆了这巫师的意愿。因为这个人,性情乖僻、嗜血、恋杀。无欲无求,无半点怜悯之心。
“娘娘,做还是不做,只等你一句话罢了。今日,你且好好想想,我累了,就回房了。”
等那人离开,凰栾看着一地尸首,狠狠的吐了起来。
“嬷嬷……我是不是错了?我找来的……竟是这样的人,她…她竟然要我腹中孩子的手指。李嬷嬷,我是不是错了?我这到底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
李嬷嬷抱着自家娘娘,心疼起来。
“娘娘,您没错。要说错,那就是苏慕言那个女人的错。若不是她,娘娘又怎会如此。”
“李嬷嬷,你去,你去告诉那个巫师。就说…就说产子之时,让她…让她动手……手指,我舍了。若是她的巫术无用,那天谴报应,绝不是她见过最惨的。”
“娘娘?!”
“我说了!你去!”
李嬷嬷看着自家娘娘,心里忽然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那可是她的嫡亲孩子,而且还是个公主。一个女子,生来少了一根手指,这…这让孩子怎么能接受得了。她真的就这般狠心,为了除掉苏慕言,当真是不顾一切了么?虽然苏慕言却是可恨,可孩子,又得罪了谁,才出世就要被断去一指?疯了…当真是疯了。
李嬷嬷虽然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叫来了人,将屋子里的收拾干净。既然她如此孤注一掷,那自己也只能祈求,祈求上苍会眷顾这般苦命的女子。如若失败,那…那那……那后果,不堪设想。李嬷嬷想起那巫师跟娘娘的约定,心里发寒,冷的全身都在颤抖。
若是失败,娘娘就得背下那巫师所受的天谴……就会变成,那巫师的样子…就会……李嬷嬷不愿再往下想,定了定心神,朝那巫师住的屋子,去了。
凰栾一个人,坐着,摸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心里,说不出的苦楚。若是这一次,她能除掉苏慕言,日后她一定会倾尽所有,补偿自己的这个孩子。可若是…若是她不能。她的手紧了紧,眼圈一红,竟是要落下泪来。
“怎么?何处不适?”
模糊中,她抬眼看见了那个人影。下一刻,自己就落进了一个宽大的胸怀。她说不出,讲不了,就这么静静的垂泪。来人也不问,也不劝,就这般默默的相拥。两人一坐,就是天明。
肃敬铮调防回来,哪儿也没去,就先入了皇后娘娘的宫苑。进来之时,只觉得四处有血腥之气。这屋子里,似乎也有股子异味。可他只见凰栾梨花垂泪,就再见不了别的了。她就要临盆,孩子就要出世。可自己……日后却要对着这个孩子行礼,喊一声公主。他微微抿紧了唇,终究还是忍下了心里的痛。只要她们母女安好,没什么……是他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