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秋那小子的阴险是出了名的,我身为曾经的受害者,深有体会。如今,再加上眼门前的这个容家人,简直是黑的不能再黑了。不过话说回来,我眼下可不是住在自己的宫里,而是住在皇后娘娘的宫里。这个表面上风轻云淡,坐在廊下跟我扯淡的人是个什么情况?喂喂!他现在是皇后娘娘那边的好不好,和我这样坐着聊天,被看到了,真的不要紧么?
“你视配天为何?”
“啊?”
不怪我一脸的懵逼,是这个人问的问题太没头没脑了。
“我是问你,你当配天是什么?友?敌?还是不相干的人?”
“与你无干。”
“有,我是她的哥哥。”
我不禁冷笑起来,这个男人居然还厚颜无耻的这么说。
“哥哥?你配不上配天,谁家哥哥会这么对待妹妹,送她进宫,入了虎狼之地不说,最后还逼死了她。还有,你别告诉我,你不懂配天的情。你明明知道她对你……却还是这般狠毒冷硬心肠。你不配做哥哥!”
容傲天脸上没有表情,或许他早已习惯了麻木不仁。或许这也怪不得他,任凭是谁,经历过容家的重担,都会变得。像配天那般的,本就是少数。配天对他有情,其实……错的,兴许是配天。虽然如此……尽管如此…可我还是觉得这个人该死!配天走的那么惨烈,死后都只能在皇陵。生、或者死,她都只能留在这么个纷乱的地方了。
我有时候会想,会想如果配天并不生在容家,那她该是个什么样子。可悲剧的是,我居然想象不出来。也许,容配天只因为是容配天,所以才会是这个摸样吧。
“她可以不入宫的,我并非真的这般冷漠。这结局,是她选的,怪不得任何人。”
“你胡扯!反正现在她都已经死了,还不是随你怎么说了?谁会心甘情愿来当个贡品?谁会顺从的去不爱的男人怀里?谁会不为自己而活?!”
“容配天会。”
我简直无言以对,这个男人居然这么固执,他的三观简直毁得彻彻底底,救都救不回来了。
“你若是不信,我这里有她留下的遗书,可以借你一观。”
配天的遗书?我接过那块白色的软缎子,心里还是起了些波澜。当我打开的时候,配天俊秀的字体,洋洋洒洒,却显得……这般冷漠无情。她对自己,太无情。
“傲天,若是你得到此信,想必我已然不在了。事已至此,望你不必自责。最初,我虽非心甘情愿,可毕竟是我自己踏入这宫门。我本时刻只为自保,刻意躲着皇帝,日子过的也算安生。可我却见过了皇帝的手段,见过了容家人的凄惨。原来,容家的初代家主,便是圣祖皇帝。那折磨我们一代又一代的铁则,是皇家人硬塞给我们的。容家,就是为了皇族培育的。这一切,想必连你也不知道吧。我得知此事,也是一个巧合。可我知道了这些,再去过那安生的日子,却是不能了。还记得我们儿时的苦楚吗?还记得惨死的那些容家人吗?人本无优劣之分,却借着这样的名头,杀了这么多的人。而且,还是逼着手刃亲族。皇家……太狠毒。我本以为,我能杀得了皇帝。却失败了……对不起,连亲口告诉你这些事,都办不到了。配天此生,无遗憾。只求你……日后安好。”
这是一封血书,留下的除了遗憾就是痛。
我看着最后一行字,那一行字写的极为认真、用力,就好像是逼着自己承认,自己是没有遗憾的一般。配天啊……傻配天,你怎会没有遗憾?你爱着的人,你喜欢的东西,你那所谓的安生日子,你当真一点留恋都没有?一点惋惜都没有?你只是为了让眼前人心安,就这么欺骗自己吗?你对自己,实在……太残忍。
“这信,我看了许多遍,有时这里会隐隐的疼,可认真计较起来,却似乎不像是为了她。”
我看着眼前的容傲天,一时间有些恍惚,他的神情明明如此悲痛,可自己却不承认?这兄妹二人……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或许是因着他们这份对自己的残忍,让我居然起了一丝丝的怜悯之意。
“今日是配天的忌日,容家家族里没有人愿意去皇陵冒险。你……可愿一同前去。若是你的话,兴许……她能高兴。”
“好。”
因为那一丝丝的怜悯,我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等我回过神,已经被这个人抓着,出了皇后娘娘的宫苑。我压低了头,四下打量,他走的是极其偏僻的路线。四下里无人,我也就不再警戒了。向左、前、右前、右、然后往左一直走。我心里默默的记着,这样隐蔽的路线,就算通往皇陵,也是一条有用的路线。我现在谋划的事情,早晚会有杀身之祸,届时能有个暂避之处,也不错。
正想着,忽然就撞到了前面人的背脊。
我才想开口,却发现黝黑的前方有一个飘忽着的、晃晃悠悠的光点。我已不是最初的我了,可看见这些,还是有些心慌。眼下已经到了皇陵的地域,这……莫不是…什么鬼火之类的吧。
“怕?”
“不怕!”
“哦~那就松开我的衣衫,这料子可不便宜。”
我低头,然后立马尴尬的抽回了手。我刚才居然捏着容傲天的衣角,真是……服我自己了。
那光点一点点近了,我才看清那是一个人。再近一些的时候,我撇了撇嘴,什么啊,原来是月清秋啊。是个人不会出点声响么?跟个鬼似的!
“你怎会来?”
“今日是令妹忌日,想着来拜祭一下。”
“劳你费心。”
我跟着这两个人慢慢走着,光源有限,不跟紧的话,也许会走丢。皇陵的走道似乎是笔直向下的,越走越觉得阴暗沉闷。到处都有石雕、越往深处就越多汉白玉的阶梯。墙壁上,刻画着色灿斑斓的壁画,我看着看着,就慢下了步子。这壁画上,似乎画着一条白龙,而白龙的对面是个站在悬崖上的男子,那男子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那龙很害怕的样子。再下一幕,白龙不见了,画的是个男子站在什么屋子前的样子,屋顶上好像有什么在,画出了发光的样子。
这……感觉好熟悉…怎么…怎么那么像是龙泽的事呢?我本想走近些看清楚,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肩膀。
“跟紧了,皇陵很大,机关重重,我可不愿明儿一早宫里传什么大丧之音。”
“知道了知道了!你把手撒开!”
“知道便好,还是我牵着你吧,免得……你和容配天作伴。”
“谁要你牵,赶紧松手。”
我见月清秋没有放开的意思,立刻伸手摸出了一枚小巧的武器。这东西是我根据飞镖改造的,是个中空的菱形结构。如果射中,里面有个弹簧一样的东西就会启动,然后就会弹出毒粉。毒粉是我精心调制的,见血毙命。
“松开就是了,你留着我,还有用,不必急于一时。”
我收起了武器,不再多言。没多久,我们就到了皇陵的深处。我还在奇怪,怎么一路过来都没碰上什么机关暗道,走得如此顺畅。
“皇陵的修建,是由月容两家历经几代完成的,由我和容傲天带头,你自然安然无恙。”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那一脸笑的样子。
远远的,我见容傲天在一个棺材前停了下来,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伸手摸着。想必那里面就是配天了……那般芳华,也不过换来这样的境遇,死后也不过是一副棺材。我叹了口气,想着走近些。却被月清秋拦住,我才想开口,又被他捂住了嘴。
“这个时候,远远看着就是了,你若是真要过去,可就真的要跟容配天做伴了,说不定,容傲天还会好心,让你和容配天躺一个棺材。”
“我不过是走近些,又没做什么,为何如此?”
“容家人的悲伤,是不能为外人所见的。”
“悲伤?你开什么玩笑……他容傲天怎会……悲…伤?”
我眼里的容傲天就是个疯子、是个冷血动物、是个不知所谓的愤青、是个满身暴戾血气的恐怖分子、性格简直扭曲的不能形容。所以我不信他会悲伤。
可我眼下看到的,又是什么?那个站在棺材前一动不动,双手死死按住棺材,面无表情在落泪的人,是谁?
“傲天是有情的,只是他不懂那是情罢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杀过人、吃过死人肉、唯独没有做过十来岁孩子该做的。有爹有妈,可从没有人教导。就这般,一直长到如今。你能期望他懂得****?懂得什么怜悯、同情吗?他还没疯,就是万幸了。”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就像我不知道,容傲天哭了多久一样。我只知道,待我回来的时候,双腿已经酸软疼痛了。配天,配天,若是你泉下有知,是不是……就死而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