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互相打听，就看到方青宁从屋里出来。

她先问了一句：“谁家有能做棉衣棉鞋的人。”

五个人都点了头。

乡村的里人，谁家的衣服还不是自己做的，好坏不说，总也能缝到一起去。

方青宁看到他们点头，先笑了起来：“这感情好，也不用我娘再费事了，把东西给你们，都回去自己做吧。”

说着话，子辰已经把屋里分好的棉花布块都拿了出来。

有多无少，按例分给每个人。

几个老把式看着手里的东西，一阵迷乎，有点不知道方家这小丫头要做什么。

方青宁解释：“咱们这儿靠山，冷的快，所以提前给爷爷伯伯们置办一件棉衣，这样以后在牛棚里就不会冻着了。”

见大家不说话，她又道，“是福利，送给你们穿的，月钱该是多少，还是多少发，不用担心。”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努力眨了一下眼，还是没把眼泪眨回去。

又抬手捏了捏鼻子，可还没捏完，情绪就先崩了，“哇”一声蹲到地上哭了起来。

其他几个一看他哭，泪也跟着往下掉。

一个个大老爷们儿，哭的像个孩子，连青鼻涕都出来了，抖着宽且薄的肩膀，让人心疼。

常年被风吹日晒，黑褐色的脸上，泪珠顺着岁月的纹路往下流……

连子辰都看的鼻子发酸，忙着背过脸去。

刘氏也有些手忙脚乱，伸着手不知道要劝哪一个好。

“这是怎么了？咋的还哭起来呢？有啥话你们就说呀。”

方青宁也有点懵。

他转头先看了眼明卿，见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既没有像那些人一样红眼圈，也没有慌乱。

他的眼神异常平静，静的好像一汪潭水，可是那潭底的深处，分明又像是藏着什么，暗潮涌动。

终于有人先开了腔：“大侄女，我们家里……有十一年没扯过一块新布，没做过一件新衣了……”

另一个也唔唔咽咽地道：“我们有八年了，就去年添新孙子的时候，别人送一块布，给孩子他娘做了一件衫子……”

每家里都有不同的苦，而这些棉花，不只是温暖了他们的身体，还暖了他们的心。

几个人抱着棉花和布，像抱着珍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又是激动万分的往家里走。

方青宁愣了好一会儿，才从他们的状态里回神。

哎，村里真是太穷了。

不只是他们穷，很多地方都很穷，也不知道这种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接下来就是分邻里的。

让子辰跑了一趟，把方家族长的棉衣棉鞋送去。

刘氏则把双兰婶家的送去。

这些分完，剩的就是里长的。

方青宁把棉花和布都包在一处，又特意做了一小盆肉酱，还拿了十几个锅贴，一并给子辰。

“这些你拿回去，棉衣只给你们几姐弟，叔和婶的暂时没有，等过段时间，咱们有钱了，再去扯新的来。”

子辰已经梗的说不出话来。

大小伙子了，当着人的面不好意思哭，尤其是方青宁的年龄还比他小，他是真的不想哭的。

可看着手里的东西，还是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才只不过跟着她做两天工而已……

他才刚说“这些我不能要”，就被方青宁截了话：“你不要也行，以后就不要跟着我了。”

子辰：“……”

默默把东西拿了送回家。

等再回来时，整个眼睛都是红的，且眼圈有些肿。

方青宁却是没空观察他，已经开始忙另一件事了。

家里待宰的鸡鸭，都逮出来。

子辰杀，子喻烧热水，两兄妹合作，把这些家禽杀好拔毛，洗净。

方青宁则拿着新买来的面粉，开始试做糕点。

等去了东陇，要尽快把一切走向正规，因为她还得顾着家里，不能在那边住的太久。

所以，没去之前，她得先把准备工作做好。

糕点之类，她已经很久没做过了，来这里之后，都是在做现成的菜饭之类。

这些甜腻腻的小东西，似乎也不太适合乡村人吃。

太小，不挡饥，味道虽好，可吃几块下去，都还是饿的，对于穷人来说，太不适用。

可实际上，糕点真的从古至今，都是不可少的一种食物。

而且随着历史往前推进，糕点的种类会越来越多，花样也越来越多，似乎人们接受的也越来越多。

方青宁想，先从东陇开始，慢慢总会在石头镇也兴起的。

也或者从一开始就做一些粗面的糕点，在石头镇试试，说不定也能卖的很好。

她先列了一张表，把要在裴记试手糕点都写下来。

有馅料的，无馅料的，不同口味的，油酥的，蒸糕，面做的，米做的。

每个种类都选两种，这样列下来已经有十几种了。

然后粗面的也列几种，感觉着应该做出来也不错。

一应的材料在集上都买了回来。

此时列好单子，便开始埋头做。

方青宁当时赚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翻修他们家的房子，而且做了一间特别大的厨房。

如今这个厨房就排上用场了。

外间里，子辰兄妹杀鸡宰鸭，里间里，她就忙着制作糕点。

明卿在另一边的院子里。

这是他们家院扩大以后，新建的房子，有仓库，有明卿的住房，现在还有学堂。

其实也没分开，就是一个大院子，只不过刘氏他们这边称为正院，把那边称为偏院而已。

里长方腾已经把村孩子的名单落实，上午也去了一趟集上，买了笔墨纸张。

这会儿正在跟明卿商量，明日什么时候开始上课，让孩子们去哪儿集合等事务。

刘氏在自己的屋里，展了一个大大的台子，忙着给每个人裁棉衣，扯被子。

头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沾着白白的棉花。

她的心里也像这些棉花一样，又白又亮，还开着花。

别人说有多少年没扯过新布，没穿过新衣，他们家又何尝不是？

青宁没开始卖饭之前，他们连饭都吃不上，每天也都是愁眉苦脸想着能从哪儿弄口吃的。

才不过几个月而已，如今他们家新的房子有了，牛羊满圈，鸡鸭成群，新衣服做了一套又一套。

那些不知穿了多少年的旧棉絮，已经黑的看不出颜色，更别提暖和了，现在终于可以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