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天却是晴的，把前几天下的雪吹干化净，赶起路来倒是方便不少。

方青宁坐在车厢里面，倒还暖和，方子辰坐在车辕上赶马，一直冲着风，可就冷的够呛。

特别是一出城门，冷风跟刀子似的，直往人骨缝里钻，身上穿的棉衣都不管用，风一吹就透。

方子辰只得把腿也盘到车辕上，两只手揣在袖子里，只用声音吆喝着马儿往前跑。

前面的车帘突然打开，方青宁从里面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件棉袍道：“子辰哥，外面冷，你先把这个穿上，好赖挡一挡风。”

子辰转头一看，竟是一件崭新的加厚棉袍。

这如果不是给方青宁父亲买的，就是给明卿买的，人家还没穿，他怎么能先用？

赶紧把棉袍推回去：“不用，快放起来吧，也没多冷，现在还不是深冬呢。”

“不是深冬也冷的厉害，咱们这是在路上，迎着风呢，又不是在屋里，子辰哥你快先穿上，回去再脱给我就行。”

方子辰见推辞不过，只能把棉袍接过去。

可穿的时候，十分小心，生怕把衣服弄脏，或者刮蹭到什么地方。

等他把衣服穿好，重新坐回车上，再次起程赶路时，方青宁就跟他唠起方妮的事。

“方妮是个好姑娘，何大嫂子那样对她，她也还记着恩情，有点好的东西就往家里带。”

方子辰“嗯”了一声，想起何氏那天在青宁家闹腾的事，还带着一点火气：“可惜她那个娘太说不过去。”

“可不是嘛，但凡她好一点，有方妮这个丫头，村里再照顾一点，也能把日子支兑过去，现在弄成这样，我倒不知道怎么把东西给她了。”

对于此事，方青宁是有些忧虑的。

母女二人和睦相处，当然是她乐意看到的。

可何氏刻薄又寡情，把方妮卖出去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只盯着银子笑。

现在要是知道方妮在外面还不错，又愿意帮扶家里，一定不会放过她，没准再拖家带口闹到东陇县去。

到那时，反而把方妮也害了，又要回到从前的样子。

可人家拖她带的东西，她也不能不送去，毕竟也是做孩子的一点心意。

方子辰听完她的忧虑，自告奋勇道：“干脆让我爹去跑一趟，把话给她说清楚，要是她敢胡来，以后一分钱都不让方妮给她。”

方青宁摇头苦笑：“当时把方妮给我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说的，可咱也挡不住方妮尽孝不是？”

方子辰：“那倒也是，旁人再怎样，也挡不住她们是亲母女。”

两人沉默了一阵，方子辰开口道：“要不这样，就由我爹出面，说是村里给她的接济，跟方妮无关。”

方青宁马上摇头：“不成。”

方子辰有点不明白，就是送点东西过去，怎么就那么多事？之前方青宁时常给他们送，也给村里的人送，都没这么多问题的。

正要再问，却听方青宁已经开口：“何大嫂子家不好过，可村里谁家又好过呢？要是由腾叔出面，说是村里接济的，那其他人家过不下去，都去你家里找挤济，又该如何？”

方子辰：“……”

可不是，别人先不说，就那几户伶牙俐齿的就能闹上天，反正贪便宜这种事，谁都不赚多。

“那要怎么办？你之前送东西给我们的时候，也有人去你家里闹吗？”他问。

方青宁笑道：“当然，你没看我二叔三叔就闹去了吗？说是我帮了别人，不帮他们。

还有何大嫂子，看到我送别人棉花，就抱着孩子也去要。

虽然村里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多，可就这几户闹着也烦。”

村里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着不值一提，可真吵起来，又能把人气到半死。

两人商量了一阵，也没个妥善的方法，便先把这事摞下，专心赶路。

冬日天短，紧赶慢赶，路上连口水都没停下喝，到天完全黑透了，马车才进入方家村。

幸好方子辰准备齐全，在马车上挂了马灯，在黑漆漆的村里，总算还能看得到路。

村里人穷，冬日又没什么事，就算是为了省个灯油钱，也都不会熬夜的。

所以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睡下，只有偶尔响几声狗唳，远远传来，听着应该是在方青宁家。

车子才刚到门口，大门就打开了，第一个跑出来的就是方志。

他兴奋的很，帮方子辰拉着马车说：“我听到狗叫，就知道是阿姐回来了，还跟娘说呢，她不信，硬说都到了这个时候，就算阿姐回来，也会在石头镇住一晚……”

然后又转头朝着院内喊：“娘，爹，哥，就是阿姐回来啦。”

方怀安刘氏早已经出来，正往门口走。

几个人忙着卸了马车，刘氏又去热了饭菜，专门烧了一碗肉丸子菜汤，留着方子辰吃了，这才放他走。

带回来的东西，方良都先搬堂屋和小仓库里。

方青宁看了一圈，没见着明卿，忍不住问：“明卿呢？他睡下了吗？”

刘氏答话：“可能睡下了，天冷，他也没什么事。”

方青宁放了手里吃了两口的碗：“我去看看他。”

刘氏：“……你先趁热吃了饭再去，一会儿该放凉了。”

然而方青宁已经往外走，根本就没听她后面的话。

方志想跟着过去，被方良一把拉住，向他摇了摇头。

山脚村里的风比外面还大，掀的屋顶和树枝“吱呀”做响。

方青宁本来就瘦，往前跑的时候，有风助力，赶紧像是要飞起来，双脚都要不沾地了。

她一口气跑到明卿的门口，顿了一下，正要抬手去敲门 ，门却先在里面开了。

没点灯，屋内黑乎乎一片，只有门口那双寒星似的眼眸，异常明亮，灼灼地看着她。

片刻，里面的人手臂一伸，把她拉入屋内，顺手就把后面的门掩上。

到方青宁反应过来时，她竟然已经在明卿的怀里了。

极不好意思的，用两只小小的拳头，撑着明卿的胸膛问：“你听到我回来了呀？”

明卿的胸口动了一下，头顶响起沉沉的一声“嗯”。

方青宁又问：“那你怎么不出来接我？”

他默了片刻，才道：“我知你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