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女人程青雀捏着那一张花笺,望着满天的星斗,努力寻找女宿和牛宿的位置。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自从日间在书卷里发现这张花笺,她的心就七上八下,整整一天。那笺上抄的是魏文帝的《燕歌行》,用的字体却是古旧的小纂,叫她看不出是出自谁手,可她却知道那是谁送来的。
为避暑热,学馆早已放假。
祢罗突也已经陪着新皇后在东郊九成夏宫里住了两个多月。
政务有晋王处置,不劳天子费心,吃喝玩乐就是宇文邕的第一要务。皇帝可以亲自看管皇后了,程青雀也就得了假,跟着左玄一起,打着搜集炼丹药材的名义,好好出宫游历了一番。她也想叫这位财迷道爷出点血,付些差旅费,让他知道不义之财不是那么好拿的。
“程青雀,回去吧,我的药都买好了。”
“据说醉仙楼的蒸羊做得好,我们去吃。”
“青雀,回去吧,我们要误了炼丹的吉日了。”
“今儿我要去阿育王寺参拜,你这个道门中人不好跟着,替我在寺外看好行李吧。”
“好青雀,天气热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华山才爬到一半,怎么好走?你去那边溪里抓几条鱼,我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獐子。”
“青雀姑奶奶,我错了,我不是东西,坑蒙拐骗。求求您,高抬贵手,我的荷包已经空了。就快乞巧了,你不说书,我却还要回长安城做生意的,您就饶了我吧。”左远道抽着自己的嘴巴,在黄河岸边告饶,“再走就到齐国了。你就是躲着谁,也不好立刻就里通外国吧?”
青雀望着滚滚波涛,出了半天神,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一拍左玄的肩轻轻道:“左远道,谢谢你……你说得对。我们回去吧。”
左玄瞪大眼望着她难得的温柔,挠头道:“没事,没事。朋友嘛,应该的。等挣够了银子我们再出来开心。”
青雀笑了,跟着他回了长安,赶上了七月初七的乞巧日。
却在乞巧之日,收到了手上这封花笺。
“黄昏时分,灞桥柳下,盈盈一水,勿违此约。”
祢罗突到底还留着少年心性。
虽然换了时间地点,他到底还是记得他们儿时的约定。
青雀的心里酸涩,又带了一丝慰藉。因为约她的是祢罗突,不是皇帝陛下。连她自己也不敢认,即使走得再远,她的魂,还是遗落在发信人的身上。
乖乖赴约确实很丢脸,可她并不在乎,她只想由着自己的心去过日子。尽管难免七上八下……
为了赴约,她竟还认真地换了多套衣衫,不过,最终还是穿回了素日的青色春衫。她想,人老珠黄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作怪才会更好看些吧。
黄昏三刻,程青雀已经在灞桥驿站的院子里等了许久。
石灯笼里射出的暖光,勾勒出她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柳条轮廓。游子思妇年年在灞桥折柳,可又能“留”得住多少已经走远了的人?
反正发信的那个人,到底没有来。
青雀痴痴笑了一阵,准备带马离去。
“这位姐姐,你可曾见到我的巧儿。”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年走到近前,斯斯文文行了一礼。
青雀疑惑地望着他,她以为七夕佳期,少年人应该都在城里繁华处玩风弄月,没想到这个小小驿站也会变成约会的风水宝地。
她还了一礼,笑笑道:“这位小郎君,我在这里等了许久,并未有什么人来过。”
少年的脸色骤然惨淡,愣了许久,懊丧地垂下了头。
“果然……是在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