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逸之又咳了起来。
程青雀无奈地挑挑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是好看难看比较重要,还是命比较重要?”
他苦笑道:“老子还剩下的,也就是这点皮相了。连这都不着杠,那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程青雀冷冷瞥他一眼:“那我这种又老又丑的女人是不是应该去死上一百次?”
涂逸之蹙眉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到不觉得你这些伤疤有多难看。你的皮相虽然俊俏,却有些太娘了,倒是如你自己说的,活像那些五石散嗑多了的南朝士族。”
涂逸之瞥瞥她,眼里透出薄薄的怒意:“恩,我知道你就喜欢五大三粗的胡人。”
青雀没有接茬,继续她的刨根问底:“脸上的黥印和伤痕,是不是跟人打仗留下的?”
见涂逸之点点头,青雀继续道:“我以为你只会在人间逞能,不曾想到你还有胆识在天庭做反贼陈胜。”
涂逸之不耐烦地撇撇嘴:“我是不是应该配合着说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可是一场大战?”
涂逸之定了定,轻轻叹了声:“不错,那场战役后,我们被灭了族……”
青雀后悔自己不识相,便开始胡乱寻着话题:“你要知道,伤疤也有伤疤的好处。你想想夏侯惇拔失啖睛,聂政皮面决眼,豫让吞炭使哑,还有……”
狐狸听得蹙了眉,又咳出一口老血:“好了,好了,我就是不疼,也被你说得起鸡皮疙瘩。你到底要说什么?也叫我去吞炭决眼?还是叫我继续反贼的伟大事业,去宰了你的小姨父?老子倒是正有此意。”
青雀一愣,有些尴尬,讪讪笑道:“我是说,那样伤痕累累的男人才是大丈夫,真豪杰。你本来长得太软,添上这么些伤,反到有个爷们儿的样子了。好看,很好看的。”
“到底不如程师父你,侠骨柔肠,两肋插刀,端的是一条好汉。”涂逸之知道她胡说八道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便自顾打坐调息,淡淡道,“我睡一阵便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青雀见他渐渐化回了狐狸的原形,知他要养伤,便想要悄悄离去。不料那只狐狸竟然咬住了她的衣袖。
她低头望去,见它乖顺地蜷在榻上,满身白毛蓬松黯哑,不见往日风采,只有一双碧眼还透着澄澈的光,深深凝望着它。它叼着她的衣袖,又拽了一拽。
青雀心一软,柔柔笑起来。
“我不走,你别怕,我就在这儿守着,你放心休息吧。那个没心肝的女人,休想再跑来惹事。”
她重新坐下。
狐狸贴近了,将头搁在她腿上,活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青雀一惊,红着脸推推它。狐狸抬起头,眼光透着点哀怨,仿佛在说:老子都快痛死了,你让老子靠一下有什么要紧。
到底是自己不识好坏,害人家中了毒,她是理亏的那一个。
青雀无奈,只能尴尬地朝后撑着手。
狐狸大概是觉得女夫子的腿还挺舒服,享受地合上了眼。时间一长,青雀甚觉无聊,手脚又酸痛麻木,便也忘了它还是人形时候的刁滑风流。抱起它,抬腿上了榻,自己在垫子上靠好了,又将它的脑袋重新搁回腿上。狐狸乖乖由着她搬动。
大仙这一睡便是许久。
青雀实在困得不行,也渐渐忘了情,全把它当成了一只小狗,摸着他的毛茸茸的脑袋陷入了睡梦。
半梦半醒间,不知又过了多久。青雀觉得手上湿热,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白狐狸正在讨好地舔着她的手背,还真演起了听话的狮子狗。
“哎?!恢复了?”
大仙变回了人形,依旧枕在她的腿上,脸上的伤痕与黥印都不见了,桃花面美艳绝伦。
青雀如释重负地笑笑:“还好回来了。要不我可太对不起你了。白毛大仙你大人大量,就别记恨我了。”
“你不是说喜欢伤痕累累的男人脸吗?”涂逸之淡淡笑开了。
“我喜欢有什么用,清河她们可不喜欢,你的生意怎么办?”
涂逸之没有说话,眼波盈盈地望着她,拉过她的手,在那皓白的腕子上轻轻啜吻。
青雀一惊,羞得赶忙抽回手,推着他,坐起身:“大概你还没恢复完全,脑子发昏。回头我走了,还是要多睡睡。”
白毛大仙讪讪坐起来,望着她,仍是一言不发。
“糟糕,忘了正事。”青雀扭回头,对涂逸之道,“左远道托我求你的事,你应是不应?我可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涂逸之只是微微蹙了眉,却并不回应。
青雀讪讪赔笑:“你别看左远道这个人财迷,其实还挺仗义的。你要是能帮就帮他一把,算是我求你……好不好?”
涂逸之叹了口气,摸了摸仍有些跳痛的额角,沉吟片刻道:“你让我想一阵子,下回你来了,我再给你回答吧?”
“你可不能想太久,那个钱篓子说话就要刺配边疆了。”
“不用很久,我也等不得……你可以早些来。”涂逸之的脸有些泛红。
“哦,左远道可算有活路了。”青雀还没乐多久,就惊讶地发现窗外红日西沉,她竟然搂着这只狐狸睡了一下午,忙尴尬地去抓扔在一旁的剑,要起身出门,“都这个时辰了,我也不打扰了。”
涂逸之抓住她,忖了忖,寻到了借口:“你这一回……不付银子了?”
青雀一惊,慌忙去摸荷包:“哎?!我……我没带呢。要不下回……”
“程青雀。”他突然逼近,眼中闪出威胁的光,“以我的身价,你觉得害我现出这副狼狈的样子。要多少银子才能抵偿?”
“我……”
涂逸之勾着唇,柔声道:“用你的命……好不好?”
青雀惊得向后退了退:“你……你……你这老妖怪怎么这样狠毒!?”
“记住了。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下次来时,要是再提用银子付账……”他逼得更近,在她耳畔轻轻舔着薄唇,温热的气息吹到她的颈上,仿佛在假想那里头鲜血的滋味,“我就提前收账,直接咬死……吃掉。听懂了吗?”
他的声音危险中藏着魅惑,程青雀慌得红着脸,低下了头:“听懂了,上……上仙。”
侍读大人仿佛真被吓到了。
涂逸之终于克制住立刻就要咬上去的冲动,放走了惊慌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