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逸之放下手中的茶碗，定了定，看着她，展开了他看家的职业笑容：“我这个将军是很懂从一而终的。会死守糟糠，玩命地宠爱。”
这种笑容曾经斩获无数佳人命妇的芳心。
可这一次，仿佛没有起效。
程青雀捂着嘴笑得十分欢愉：“那你这官一定做不长。”
涂逸之的脸僵住了。
程青雀开始讲她那个版本的《花田错》：“庶族出身，还不攀附权贵，你这将军在朝里大概混不满半个月就会被发配前线，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太学里一起喝酒的时候有个乐趣，就是数一数最近又有哪些新进的士人，遇到了人生三大乐事。”
“三大乐事？”
“恩，升官、发财、死老婆嘛。”程青雀挑眉露出鄙夷的神色，“哎？你是不是个爷们儿啊？这你都不知道？”
涂逸之撇撇嘴，想她成日都是跟怎样的一群货色厮混。
“我们一般是以半年为限，开赌局，下注看这些混蛋，哪一个能往上爬得最快。这就跟西市里开盘口赌斗鸡差不多，斗鸡你知道吧？”青雀眉飞色舞，有些忘形。
“我知道，你别太激动了，茶都快翻了。”涂大仙扶额叹息。
“哦，”青雀讪讪收回手，“我每回都赢的。”
涂逸之蹙眉听完了她的斗鸡故事，摇头笑道：“果然遭瘟的庶族穷酸是不能识字的，一识字就特别刻薄。你赢，又有什么了不起，庄家不就是你小姨父吗？他帮你抽个千就是了。”
程青雀放下茶碗，愤懑地望着他，涂逸之方醒悟道：“我忘了，你小姨父头上还有个晋王做掌柜的。”
青雀想起那一日清河突然冒出来帮自己解围的事。她一直怀疑是狐狸变化的，便想要同他求证：“你……”
当她撞上他那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立刻觉得气短了。
“哦，没什么。”
还是不要问了，青雀暗自责骂，还嫌不够丢人吗？
涂逸之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程青雀讪讪笑道：“我是想说等你演升官、发财、死老婆的时候，我再来观摩吧。”
“我可不演，娘子们不爱看，卖不出座儿的。你到底来做什么？”涂逸之继续风雅地吃茶，“八成是跟那位小道爷有关吧？”
“是啊。长安这地方太吵闹了，不利于仙家清修，上仙大人你跟他一起搬去河洛好不好？”
侍读大人一句建议，差点让白毛大仙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涂逸之咳了好一阵，才回复了风雅的仪态，万般无奈地望着她，“我为什么要去河洛？就算侍读大人不待见我，这长安城里还有许多娇娘等我陪伴的。”
“莫非你是……”突然，他勾起唇角，逼近她，“奉了谁的旨意？”
“旨意？”程青雀一愣，待回过神来，立刻连连摆手，慌忙道，“不是，不是。我为啥要奉他的旨意。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谁？”涂逸之晶莹的粉唇，好看地笑开了，“不想见谁？”
程青雀发现自己忙中出错，失了言，死命低下头喝茶：“没有谁。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哦。”涂逸之有些失望，重新坐正了，冷冷道，“我不去河洛，你帮我回了左远道吧。”
青雀心里一紧。
娘的，完蛋了，一碗茶还没吃掉，天就被聊死了。
她就知道自己的交际水平很成问题。
什么“甜食外交”?
根本就是左远道那个东西在坑她。
她努力挤出笑意：“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你能不能帮他介绍个河洛当地的老妖……不，是上仙，同他合伙做生意？”
涂逸之拿眼角鄙夷地瞥着她的笑脸：“你为何要帮他做掮客？”
“我……”
青雀想着，怎么才能把帮忙的理由说得体面些。
“对了最近那群帝姬小娘子看来都闲得很。我听清河说你病了。可我看……”他咬住唇，差点失口把自己曾经漏夜偷到她住处探病的事说出来。
那一夜，月华如洗，他踏月来访，见她大醉在榻上，便知她的病是在心里。
涂大仙没有医病的心药，只好徒叹奈何，转身而去。
“是不是许久不干活。穷得发了疯，才来替左远道跑腿？”涂逸之随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错不错！”青雀感谢他说破了这个遭瘟的真相：“你答应了他。我才好不饿肚子。”
涂逸之嗤嗤笑起来，笑得青雀摸不着头脑。
“可我不好插手呢。”他扭过头，故作哀怨地看着她，“你的事跟我没关系。这不是你……。才说的吗？”
“你？！”
她从没见过这样小心眼的男人。
好吧，为了生计问题，她忍了。
程青雀咬牙切齿打开食盒：“你要不要吃点心？左远道说你喜欢吃甜食。”
涂逸之可怜巴巴望了望她，又看了看食盒，淡淡道：“还是不要了。你这样凶神恶煞的，谁知道有没有在食物里下毒。”
“你？！”程青雀气得差点拍桌。
“不吃拉到。白费老娘的银钱。”程侍读不打算再交际下去了，赌气抓起盒里的酥饼咬了一口。
正要咬第二口，涂逸之却突然取下了她手里剩下的点心。
“你……你做什么？”
“至少，这一块肯定没有毒。”
他柔柔笑着，细细吃完了她咬过的那块酥饼。最后还不忘暧昧地舔舔自己葱管一般白皙纤长的指头。
由始至终，他那一双盈盈的眼都在深深凝视着她，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魅力。仿佛他在吃的不是一块酥饼，而是……
这种招式实在是太下作。
青雀慌得结巴起来：“死……死妖怪。”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个蠢女人也会做点心。”他凑近了，故意将温热的气息吹到她耳边，抬手想要撩拨她沾着饼屑的唇角。
“当然不是我做的。我是在对面街上买的。”青雀死死低着头，小心躲避，脸涨得通红，“那个南宫九娘说这是她家的招牌货品。”
涂逸之突然忘记了散发风流气场，惊得脸色刷白：“你说什么？！”
“招牌货品？”
“不对。”
“南宫九娘？”青雀惊慌地望着他，“怎么了？！”
涂逸之咬牙切齿捂住了嘴，仿佛十分痛苦，额上还冒出了冷汗：“老子千防万防。到底是栽在了你这个蠢女人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