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爷的匪寨在宓山北麓,匪寨的建设也和喽啰的穿戴一样,破破烂烂不像样。
删繁就简,讲究实效,在战乱年月,这也是两国边境各行各业的生活常态。打劫的也不例外。
匪寨关押“货物”的牢笼就是个装了木栅栏的山洞,昏暗潮湿。
程青雀和许灵儿被绑在这里等待白大王来验货。
“你白天为何要那样?”
妙珠先生还想着找绑在边上的“难友”算帐。可是变成许灵儿的老狐狸并不买账。
“怎么?不那样,你不准备来见这白大王了,立时就要杀个万朵桃花开?还是……你受不了这羞辱,所以不要当侠客,不帮那个穷酸了?”
青雀语塞,只能把愤恨咽回肚里。
“演戏并没有你想得那样容易。”昏暗中虽看不见,也能想见她气哼哼的模样,狐狸笑道:“嬷嬷,我才是行家……打下手就要乖乖哒。”
青雀用肩膀挤开他:“现在没有强盗。你过去点。”
“怎么过去?不是一根绳上栓着的嘛。”狐狸白她一眼,十分不屑。
“我才不是蚂蚱。”青雀只能嘀咕着作罢。
涂逸之叹了一声:“这地方真是臭。猴脑吃得也太费劲了。”
“吃东西嘛,总是要辛苦点才有味道,才更珍惜呀。”青雀讪讪圆场。
“你干嘛要变着花样帮那个崔皓?”
“我不是帮他,我是帮您老人家觅食呀。”
“你再胡说,我现在就走,不吃了。”
“好好,上仙息怒,上仙息怒。”青雀见他要撂挑子,慌忙求饶,“我是看他哭得可怜。”
“呵,又做烂好人。还真是坑不怕。”
青雀记起那日,她在大仙指点下找到“大宅子”,分明就是座土地庙。所谓“贵公子”就是个要饭的。拴着猫咪阿妙的黄草绳,就是老妖怪说的“金链子”。
涂逸之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是闻见了崔皓身上阿妙的味道,才追着崔皓的魂魄,算到了这个地方。三千年的神仙,最后还要靠动物本/能破案,这种事讲出来总不大光彩。
事主寻来了,绑架者崔皓不但没有抵抗,还一脸苦相跪对着虎斑猫。
青雀解救了自己的宝贝,气呼呼质问他为何要偷猫。
他说:“我要杀死白猿。”
“白猿?你杀白猿,为何要捉我的猫?”
崔皓满脸歉疚,十分羞愧:“白猿凶悍,我斗不过。我听猎户说它好吃狗肉。才想着用狗当毒饵……可是没想到,狗都凶得很,我连狗也......只能换猫去碰碰运气。”
“你想拿我的阿妙做饵?!”妙珠先生立刻火冒三丈准备收拾这个狗都不如的“绑匪”。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
青雀看乞丐抱头鼠窜,再看那张脸,已经被“娘娘宴”上的众人揍得五彩缤纷,确实也已经没地方下拳头了,只能作罢:“走,阿妙。”
她抱着宝贝准备回去,却见那人趴在地上呜咽。
“你哭什么?我又不曾打你,你还想碰瓷呀?”
“在下不敢,在下是.......是为了拙荆而哭。”
程青雀知道自己平生最大的毛病就是好管闲事,可这毛病仿佛是绝症,终生不愈。
比如这次,她就又好奇心起,就着土地庙里昏暗的火光,看了崔皓从怀里掏出的东西——一只绣鞋,和半张书册残卷。
“《搜神记》?原来你也喜欢……”
“娘子说什么?”
“没什么。”自从那回上了剥皮人阮弦的老当,再有这种志同道合的朋友,程青雀总要长个心眼,提防一二。
青雀看那书卷是《搜神记》中《马化》一篇,上面记录了:“中西南高山之上,有物与猴相类,长七尺,能作人行,善走逐人。名曰‘猳国’,一名‘马化’’。伺道行妇女有美者,辄盗取将去,人不得知。”
青雀再看那绣鞋,确实是年轻妇人穿着的样式,不过上头的花样已经朽烂:“难道你家夫人也是被马化掳走了?”
“虽非马化,其形相类。乃是这宓山里的白猿所为。”崔皓满脸悲愤回忆起那天失妻的情景,“那晚我夫妻二人投宿山脚破庙,阴风晦黑,至五更方才寂然无闻。我正安眠,忽闻有物动,醒来,看见身旁无人,即己失妻矣。出门但见山路险峻,不可寻逐。我找了整整一天,竟然绝无其迹。后来又找了十几日,才在百里之外的林地里,拾得我妻绣履一只,虽然被雨水浸透,却犹可辨识。“
言及于此,崔皓已哀不能胜,又呜咽起来。
“那你怎么能断定夫人是被白猿所劫?你先别哭,你这迂腐人,光会哭,还办个什么事?”
崔皓听她此言,方抽抽搭搭,说了原委:“我巧遇那里的猎户。才听说,自从边境战事吃紧,宓山就闹了白大王,带了一群妖魔打家劫舍,拦路抢夺。曾有十几个胆大的乡民,结伴持兵负粮,入山搜寻,虽然侥幸进入了白大王的寨子,却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两人勉强逃出性命。他们说那寨主果然是个妖怪。遍身白毛,身长七尺,力大无比,疾走如风,绝非凡人可比。这不就是白猿成了精嘛。我得把她救出来......”
“你是为了你家夫人,才一直在此地流浪盘桓?”
青雀不知道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哪里来的这样的勇气和毅力。
“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便是事未成,身先丧,我也就没有遗憾了。”崔皓说着,凄苦的脸上露出决然的笑。
......
“他这一哭就让你感动了?”涂逸之的耻笑,让青雀从回忆里回神。
青雀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一个男人会为他的妻子哭成那样。在他嘴里,他的妻子出身名门,知书识礼,文雅温柔,是世上最要紧的宝贝,天下最贤良的女人。这样的丈夫还真是难得。我还以为,男人这东西……”
见她止住话,狐狸却有些好奇,追问道:”男人这东西怎样?”
青雀笑了,沉默了好一阵,也并不接茬:“崔皓这人太难得,崔家娘子虽然生死不明,却还是幸运的。为着他这难得的深情,我愿意为他们冒一回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