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麒麟你要怎么才能饶了我呢？”涂逸之抱着臂，语调还是那样不紧不慢。

“我……”男人正要答话，不防一把龙泉剑挡住了他的剑刃，扭头发现竟是刚才出来的女子在提剑与他对抗，不由诧异，“你是谁？”

“涂逸之，快跑！”程青雀虚张声势地瞪着眼。

她扭过头，发现白毛神仙竟然没挪地方，反而惊讶地望着她，她有些恼怒，吼道：“快跑啊！”

“难道是个人？”绛袍神将好奇地瞪大了眼。

青雀虽然慌得不知所措，但想只要涂逸之走了，自己的功夫虽不一定是这男人的对手，但要虚晃一招逃命还是不在话下的。她正这么想着，对面的男人已在电光火石之间，缴了她的剑，把她篐到了怀里。

果然人是不能与神斗的。

神将突然化去了手中的宝剑，开始往青雀的身上不怀好意地摸去。青雀一惊挣脱了他的钳制，也管不得什么招式了，又踢又掐，抵抗着他的爪子。

“怎么那么厉害？你不会是胭脂虎变的吧？”神将皱着眉，点评道，“我最近正好有兴趣驯虎的。”

“哎哟，你干什么？！”神将玩得正起劲，不防后脑被人狠狠敲了一记，恼怒地扭回头。

“滚！”原来是涂逸之。他非但没有跑，反而走近了，板着脸教训了他这一下。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麒麟瞬间眉开眼笑，撇了青雀，抬起一双手放在耳边，示意自己的清白，对涂逸之道：“我松手了，你看，是她拽着我不放。你打我有什么用？”

“什么？你……你们认识”青雀已经意识到了异样，停止了踢打，讪讪地推开男人。

“你从他房里出来，那一定是跟他睡过了？哎？他有没有同你玩那一招乾坤颠倒？可受用吗？那是我教……”男人眉飞色舞，终于又在屁股上重重挨了狐狸一脚，“哎哟！你今天吃错药啦？”

“你还要不要吃酒？”涂逸之冷冷看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变出了个酒囊。打开了准备朝地上倒。

“要！要！要！”神将忙不迭冲上去，想要抢夺，“涂三弟，好贤弟。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

涂逸之厌弃地把酒囊扔给他。男人接过了，喜滋滋地仰头大喝起来。

青雀彻底惊呆了，这算什么天将？竟比老妖怪还不是东西。

涂逸之笑笑望着她：“怎么了？哦，对了，我忘了同你说。乾元镜里的天将就是我表哥火麒麟。”

“不错，我叫陆子明。娘子，你叫什么？”火麒麟嬉皮笑脸凑上来勾住妖狐的肩，对着青雀道。

程青雀咬牙切齿，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夜在禁宫里的悲伤，只记住这眼前的这些妖邪带给她的恼怒。

“又一个遭瘟的妖怪。”她气急败坏地捡起剑，一指那头依旧摆着风雅俊秀造型的涂三郎，“死狐狸，你耍我好了。以后我再管你的事，就是王八蛋。”

“哎？！娘子……她为什么走了？”陆子明疑惑不解。

涂逸之望着青雀气鼓鼓而去的背影，微微笑起来。

程青雀走出二门，愤愤骂着“死妖怪”，准备去马厩牵回自己的青骢离开这个妖怪窝。迎面却撞见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玄丝底银色云纹的胡服，站在一辆油壁马车前，脸上阴云密布，一双眼凶得几乎要杀人。

“祢……祢罗突……”青雀吓得倒退了一步。

“上车。”宇文邕狠狠攥紧了她的胳膊。

程青雀缩在车的一角，战战兢兢望着眼前的皇帝。宇文邕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挑起车帘一角，出神地看着窗外。

他们已经上车好一会儿了，他却仍没有叫车夫启程。青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车外，初秋的蝉唱听来格外刺耳。车内，尴尬的静默叫她更加心慌。

青雀受不了这种折磨，趁着宇文邕出神的档口，小心地抓起自己的剑，往车门爬去。

“你去做什么？”他还是望着窗外，语调平静无波。

“我……我去牵马。我要先回了，还有习作没有改，明天要给她们讲课的。”她边说，边继续往车门摸。

“明天讲什么？”他终于转过头，望着她，目光冰冷，嘴角微微勾起，“《郑风》吗？教一教她们，什么叫‘男女相弃，淫风大行，莫之能救’。”

青雀拧起眉，想他终于发难，便也不挪动了，扔下手里的剑，在他对面坐好，咬牙瞪着他。

宇文邕见她没有答话，竟连反驳的想法都没有，不由更加恼怒，笑笑道：“怎么不说话？你平日的伶牙俐齿到哪里去了？”

青雀没有好气：“你要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会信吗？”

宇文邕愣了愣，嗤嗤笑了声：“恩……我信的。用我给你的符信骗过守卫，漏夜逃出宫禁。人定时进了倡馆，直到巳时方出来。然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跟我上了车。”

他唇上挂着冷笑，一双金棕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无耻的骗子”。

青雀惊讶地瞪大了眼：“你……派人跟踪我！？”

宇文邕下意识捏拳，努力控制着情绪：“我每天都有可能被毒死。可我并不害怕。因为老贼就在明处张牙舞爪。我怕的是，哪一天，会有人在我背后插上一刀。”

青雀愣住了，呆了半晌，终于惨惨笑起来：“跟着我的，是那些同州死士吧？那座皇宫里的眼睛可真是多。我在盯着阿史那兰，他们却在盯着我，那么谁又在盯着他们呢？皇帝陛下应该长出千手千眼才好吧？”

“千手千眼？”他蹙眉低下头，轻轻自语，“又有哪一双眼，能看穿人心。”

青雀这一回，是彻底寒了心。

就在刚才，她还指望他能像从前一样，兴师问罪大骂她一通，然后两人干脆痛快地吵上一场，也许还会流上几点眼泪。那是十六年来，她与他之间，反复上演的故事。

可是，她还停在原地，他，却已经走远了。

坐在对面的人，不是同州城里的纯真少年，而是长安城里的潜龙天子。他在提防着每一个人。

“陛下为什么还不走？难道是要臣在此地伏诛吗？”

宇文邕仍是望着窗外的脂粉门墙：“你再进去一趟吧。”

青雀莫名其妙地望着他：“陛下此言何意？”

他郑重地将她的剑摆在两人之间，淡淡道：“提着他的头，出来同我交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