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窗外木落水尽,雪飞如同撒盐,窗内地炉茶鼎,温暖仿佛春日。
桃花三郎被斩已有一月,妖狐涂逸之趴在程夫子的书案上无聊地边看金鱼,边等着主人家回来给他弄饭。
夫子养的虎斑猫还是觉得冷,便凑过来跟他挤到了一处。涂大仙试图用尾巴掸开它。这小东西却以为大仙是在同它耍闹,开心地追逐起来。
狐狸恨恨将尾巴压住。
猫儿看狐狸不理它,便准备跑到对面去掏夫子的金鱼缸。
狐狸一见着了忙:“哎呦,祖宗,你快过来。你别带累我。”
可是虎斑猫没有成精,根本听不懂他的人话,掏得更加起劲。
大仙翻了白眼,无奈地把头搁在前爪上,主动甩起了尾巴。
这才把闯祸精吸引到自己身边。
小猫儿很喜欢大仙的尾巴,又抱又咬。
这叫什么事儿?
涂逸之拖着一尾巴猫,只觉得满怀悲愤,四肢酸软。
狐狸忘不了程青雀喜滋滋抱来这只毛球时候的嘴脸:“上仙,这下不愁了,我给你找了个伴儿。”
“我不要伴儿。”
“你要的。我知道你吃喝玩乐热闹惯的,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也得找个好兄弟陪你解闷……”
“这是只母猫。”
“啊?”程青雀故作惊讶地看了看这猫儿的不可说之处,尴尬地笑道,“哎呦还真是的。你别嫌弃。你看它长得也很娇媚的。花纹多好看。虽然不能有小美人作陪,小美猫……”
狐狸十分不屑:“我看你就是自己要养,想让我帮你看着吧?”
心机被看穿,程夫子也不客气了。
“你一个……一个狐占那么大地方,多浪费啊。”
她霸/王硬/上/弓将猫放到了狐狸边上,根本不理会狐狸的抗议:“你把它拿走。救命啊,她身上有虱子,拿走……”
“拿走?拿走就真的只养大仙你一个了。不是招人怀疑吗?”程夫子眨眨眼补刀,“我是为了掩护您老人家啊。”
狐狸只得默然认栽。
夫子有些得意,点点猫咪的鼻子:“你就叫阿妙好了。”
涂逸之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在程青雀可怜巴巴的时候落井下石一番。
涂三郎被问斩那天。这个女人一脸凄凉告诉他:“涂逸之,你说得对,我救不了你。我……谁都救不了。”
涂大仙还在欢快地吃他的貘皮大补汤:“谁要你救啦?真是自寻烦恼。老子吃完这个就炼个新皮继续玩。比那一个还好看。”
青雀点点头:“这便好。我知道你也不会怕。还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你?没有了,没有了。你可以去休息了。眼圈黑得像食铁兽。”涂大仙不耐烦地挥挥手。
青雀笑笑告辞:“我确实过了时,是个没有用的人了。”
涂大仙没有理睬她的自伤,可是转过天,打脸就开始了。
程侍读身心俱疲,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白天才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程青雀,开门。”
她听出是涂逸之,开门去看,却不见踪影。
“这里。”
青雀循声低头,才发现白白一只小狐狸,乖乖巧巧站在门口,说是白毛仙吧,可又不像他往常食妖时那样威风,甚至连额上的红痕也不见了。
“上……上仙?”
她试探着问问,狐狸没有回答。
程青雀觉得自己大概是睡迷糊搞错了,便准备关门。
“是我。”狐狸起急,终于承认。
“天哪,您老人家怎么……”
“你让我进去。”
“哦。”
青雀让进了狐狸,关上门。
只见他咬牙切齿转着圈:“谁知道那个死老头竟然疯到拿百花露浸泡那东西,他还真当它是活物要洗澡养颜的吗?”
“什么?”
“皮影啊。”狐狸气得几乎跳脚,“老子碰不得花粉。百花露和着貘皮,药性直窜到气脉里,新伤旧患一起出来,老子的法力又被封住了。”
青雀很诧异:“不是修罗花才……凡间的花粉也不行吗?”
“不行。那个疯老头调和的花露耗费了太多花朵精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病啊,弄得那么香,难闻不?”
“人家又没让你去吃。”看见狐狸瞪她,青雀改口道,“哦……阮师父的皮影经久耐用,颜色鲜艳靠得就百花油露。他教我的,皮影如美人,百花滋养不可造次……”
“你怎么不早说!?”
“我好像跟你说过的……”
“你没说过。”
“哦。没说过……”程青雀一愣,反驳道,“可是上仙你自己吃前难道没有查验过食材吗?”
狐狸语塞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娘的。吃得急,忘了。”然后,他看到了女夫子眼里兴奋的光彩,“你在笑?”
“我没笑。我不敢。”青雀使劲捂嘴,憋得十分难受,“不过,上仙,您老人家上了年纪,不该嘴馋乱吃东西的……”
狐狸恼羞成怒:“你得意什么?还不都是你害的?”
“老上仙,您怎么见谁咬谁啊?”
“难道不是吗?自从跟你认识,我就倒了血霉。什么怪事都碰上了。”
“这……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青雀轻轻嘀咕,笑眯眯道,“那……我帮您老去左玄那里让他去通知太庙里的陆子明?”
“不能找。这兔崽子见了非得笑死。”
“嗯……大概的。”青雀憋笑,憋得眼泪横流。
“就你,帮我。”狐狸下达命令,口气不容置疑。
“我……”
见青雀犯难,狐狸用那双可爱的大桃花眼狠狠瞪着她:“怎么,你不帮啊?你良心过得去吗?不会痛吗?”
青雀赶忙摇手认输:“我帮,我帮,我良心痛,痛死了。哎,可我……怎么帮啊?”
……
自那天以后,崇文馆的同僚们就都知道,程夫子开始了玩物丧志的堕/落生活。女夫子竟然不弄诗书,转而迷上了养宠物,先养了一只白狐又收了一只虎斑猫,后来还弄了一缸金鱼。
她也不说书,也不教书了,除了去崇文馆做些抄录编辑的零活,整天就是侍弄这些宠物,缩在自己的院子里,戒酒戒聊,专心养猫,杜门闭户,闲事不管。
程青雀希望这样能让仇敌忘记自己,能让亲朋免遭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