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雨过天晴,碧云镇四周的山头升起白色的雾霭,如同仙境一般。
碧水河一点也不碧,浓浓的洪水甚至有些发黑。
水量不如昨晚大,但仍吐露着凶相,河面上没有一只船。
常为贵在鹿鸣书院吃过早饭,准备带小树和铁虎回家。
铁虎心里惦记着杜子城夜探陆府的事,磨磨蹭蹭不愿离开,却又不好开口说留下。
梅尧一晚上没怎么睡,始终想着杜子城能不能带回好消息。
直到早饭吃过,书生们准备打扫院落,清理风雨蹂躏过的花园,还没有见到杜子城的影子。
梅尧看出来韩铁虎的心思,于是主动跟常为贵说,书院今天有很多的事要做,人手不够,希望铁虎和小树留下来帮忙。
常为贵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他自个儿揣着何管家给的几块银元回家去了。
一众书生在何弘道带领下,先将几个院子里的树叶树枝、杂草清理干净,又去前后花园救助花木。
韩铁虎手里忙着活儿,心里七上八下。
梅尧不时出去到门外,看看杜子回来没有。
中午时分,书院清理完毕。杜子城还是没有回来。
午饭后梅尧、韩铁虎、常小树躲在角落里合计,到底出了什么事。
常小树担心杜子城功夫不过关,可能被陆府的人当盗贼抓了起来。
韩铁虎既焦虑又兴奋,一会儿想着,杜子城可能带着妹妹出现在书院,一会儿又想着,杜子城被抓住送进官府。
梅尧不担心杜子城的功夫,倒是陆府人的阴险让他吃不准会发生什么。
三人合计了半天,也搞不明白。
最后,还是梅尧提议,先去镇远武馆找一找杜子城。
三人来到武馆门外。
常小树硬着头皮进去找大哥常大柱,时间不长就出来了。
他带回的消息令梅尧和韩铁虎感觉不安。
杜子城被师傅许镇远派去河南办事,昨天下午就出发了。
这是怎么回事?杜子城昨晚还在鹿鸣书院抢险救人。他有没有去陆府呢?
“杜子城飞侠的名号,不会是吹出来的吧。”常小树说。
梅尧摇摇头。
“哼,就你那小侠的名号才是吹出来的。杜子城的为人我知道,他只要答应了别人,赴汤蹈火也要完成使命。他身上侠义精神不是别人要求的,而是深入骨髓的。”
“他会去哪里呢?要不,我们去陆家看看情况。”韩铁虎说。
三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镇南陆家。
青砖白墙,大门紧闭,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什么动静。
他们又不敢直接去敲门。
梅尧心里犯着嘀咕,平白无故的,陆府门口多了两个带枪的团丁在站岗。
三人在街边的一棵大树下徘徊,盯着陆府的大门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陆府的门缓缓打开,一辆破旧的马车驶了出来。
车夫是个长须老者,面容清瘦,像是几个月没吃饱饭。
那匹马跟它的主人一样,瘦得皮包骨头。
车夫一手牵着马的缰绳,一手拿着鞭子。
车上拉着一副棺材,棺材顶头系着白布。
“陆府死人了,这是要办丧事。”梅尧说。
“不知死的是什么人?”韩铁虎说。
“不会是陆永发那老东西吧?”常小树说。
梅尧握着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
“陆家的人死了,应该隆重地办丧事,不可能就这样简简单单草草了事。”
马车缓缓地离开陆府,往南而去。
车后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的。
下过雨的青石路面泛着白光,马车像是漂在水上移动的乌篷船。
“会不会死了一条看家狗?”常小树说,“听说宰相府的佣人都是三品官,那陆家的狗死了,也会装个棺材吧。”
韩铁虎心里想着妹妹,不想搭理常小树的笑话。
这时,从北边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还领着一条狗。
韩铁虎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附近山里的猎户。
上次就是他们父子俩进入陆府,帮着打听雪妮的消息。
“看来,还得麻烦这位大叔了。”韩铁虎朝那对父子走去。
梅尧、常小树不明白什么情况,也跟着过去。
这爷俩短卦打扮,衣领处缝着兽皮,一看就是猎户。
中年人身材较矮,手里拎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
少年身材高挑,比他的父亲高出一头,背着一张弓和箭筒。
他的身后有一只黑色猎犬。
韩铁虎走过去躬身道:“大叔,还认识我吧。前些日子,也是在这里。”
中年人想了一会儿:“哦,记起来了,你妹妹在陆府,她现在可好?”
韩铁虎说:“我一直没能见到妹妹,还得麻烦大叔和这位兄弟,再帮我打探一下,只知道妹妹在府上受欺负,我们却又进不去。”
“行,没问题。”中年人对儿子说,“牛角,你跟这几个哥儿在这等着,爹进去送猎物,一会儿就出来。”
那个被叫作牛角的少年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他的目光里有一丝机警,有点像他身后那条猎犬。
中年人把韩铁虎叫到一边。
“小兄弟,我那儿子不爱说话。你们年龄相仿,多跟他玩,看看他能不能说个一言半语。”
韩铁虎看了看那少年,说:“哦,明白。”
中年人带着猎物进了陆府。四个少年随意地站在路边。
常小树对少年的弓箭很感兴趣:“这位哥,能不能把你这弓箭拿给我看一看。”
少年没理他。
“你这力气,拉满弓没问题吧?”小树又问。
少年看了常小树一眼,仍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按在弓弦上。
韩铁虎抱拳行礼:“你是叫牛角吧,我叫韩铁虎,今年十六,你应该没我大吧?”
牛角盯着韩铁虎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仍没开口。
梅尧握着折扇拱手:“牛角兄,在下鹿鸣书院梅尧,幸会幸会。”
牛角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梅尧,也许是梅尧这种文绉绉的语气令他不舒服。
他同样没有理会梅尧,而是抚摸着坐在他脚边的猎犬。
常小树伸手去摸牛角的弓背:“这弓看着真不错啊……”
话还没说完,那只猎犬突然站起来,喉咙里发出“呜——”的低沉。
小树赶忙躲到铁虎的身后。
不多时,中年人出来了。
韩铁虎快步迎了上去:“大叔,见到我妹了吗?”
中年人本来就愁苦的脸上又增添的愁苦。
韩铁虎一双期待的眼晴,等着猎人回话。
猎人一扬手:“走,到那边说去。”
几个人来到路边的大树下,猎人说:“这次进陆府,没看见那个嘴角长痣的丫头。我一打听,才知道出事了。”
“怎么了?”韩铁虎着急地问道。
“你妹妹,她死了。”猎人为难地说。
“什么?”韩铁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孩子,你别难过。”猎人拍了拍韩铁虎的肩膀说,
“听陆府的人说,昨天夜里,陆府进了盗贼。
那盗贼胆子真肥,不但偷了陆老爷的翡翠烟斗,还把陆府的丫鬟,也就是你妹妹给,给糟蹋了。
那丫鬟性子硬,觉得没脸见人,投井自尽了。”
韩铁虎一拳打在树上,嘴里骂道:“王八蛋!”他的手背上渗出血来。
梅尧和常小树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韩铁虎问:“是哪条道上的贼呢?”
中年猎人说:“听说是个飞贼,轻功贼好,飞檐走壁,陆府的人只看见个影子。”
韩铁虎抱着头,蹲在了地上:“雪妮,是哥没本事,没能救出你。”
“那飞贼是不是杜子城?”常小树说。
“绝不可能。”梅尧坚决地说,“杜子城是什么人,我心里很清楚。他不是那种流窜江湖的采花大盗。”
中年人办完自己的事,带着儿子走了。
韩铁虎突然像发疯一样大吼道:“我得见妹妹最后一面。”
说完,向镇南方向跑去,就是那辆马车驶离的方向。
梅尧和常小树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出镇外,也没有看到马车的影子。
韩铁虎紧握双拳,对着天空喊道:“苍天呐,为什么这样对我。”
随后,他低下头,狠狠地说:“不杀杜子城,誓不为人。”
梅尧听出来不对劲,拉着铁虎的胳膊。
“铁虎兄,杜子城不会干那样的事,我们找到他问明情况再作决断。说不定是陆家的人干的,栽赃陷害杜子成。”
韩铁虎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常小树也用不屑的眼光看了一眼梅尧,跟着韩铁虎走了。
梅尧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翻江倒海。
杜子城是飞贼吗?
那个对他笑了三次的姑娘真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