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虎面带微笑,像个谦逊的书生,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聆听“先生”的教诲。
石潭悄悄走过去,没有打扰梅尧的激情演说。
梅尧大声说道:“历史长河,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当下的中国,问题症结不在平等,而在贫弱。革命解决的是公平问题,却解决不了贫弱。所以,不能急于革命。”
铁虎微微含首,不置可否。
梅尧道:“就说你韩铁虎吧,根本没有搞清革命的意义,糊里糊涂就开始干,你所做的事非但没有让人活得好,反而给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与痛苦。
本来石潭在太和堂好好当大夫,你却要拉他去创办什么军医院,搞得石潭跟他师傅闹崩了,石潭跟淑娟也差点分手。”
铁虎看到了石潭,他用眼神示意石潭不要出声,两人一前一后欣赏着梅尧的慷慨激昂。
梅尧又道:“如果你要实现个人的理想,可以,但你别给人添堵。你的军医院在哪里设立不好,为什么偏偏就看上鹿鸣书院,是不是因为你在这里呆过,对这儿熟悉,就选择这里作医院。”
铁虎面带微笑:“我只是征求意见,同不同意,还在梅院长,还有你梅公子。”
梅尧道:“你明明知道,我母亲是不会反对的,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这样做,不是挑拨我和母亲的关系吗?”
铁虎抱拳道:“岂敢,岂敢。”
梅尧道:“铁虎兄,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还没有成立的军医院的临时负责人,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牌。碧云镇的太和堂医馆,搞了几十年才立起牌子,你想两个月搞出一家医院,岂不是痴人说梦?”
铁虎笑道:“事在人为嘛?做到做不到,试试才知道。”
梅尧看起来很认真地样子:“如果我不同意,你就别想把书院改成医院。”
铁虎故意气梅尧道:“这事,估计还得梅院长说了算吧?”
梅尧不服气:“哼,梅院长同意,梅院长的父亲不一定同意。”
这时,管家何弘道从北院进来,看到石潭,就问了一句:“石大夫来了。”
梅尧还想继续他的演说,听到何管家的话,回头一看,“石潭,你什么时候来的?”
可能是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便提着长衫跳下石桌。
“淑娟怎么样?她没再生气吧?”
“淑娟还好,只是……”
“你师傅那边,和解了吗?”
“唉……”石潭叹了口气,他的心里像是被插了两把刀。一把是恶人对淑娟的纠缠,一把是师傅的割袍断义。他觉得自己像个多余且没用的人。
“有什么事说出来,铁虎兄也在这儿,他不是还有求于你嘛,看看他能帮到你什么?”
梅尧把折扇在手里转了一圈,指向石凳上坐着的铁虎。
三人围着石桌坐下。石潭最想拔出的第一把刀,是复仇的刀。他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说出之后,梅尧气得站了起来,扇子在桌子上拍得直响。
“我的推断没错吧,就是那个大恶人,也是铁虎的表哥兼头领。”梅尧盯着铁虎说,“你这个当部长助理的,可得为石潭讨回公道,不能让老实人总是受欺负。”
铁虎听了石潭和淑娟之间的来龙去脉,他想起常大柱一连串的所作所为,对这位表哥的认识更深刻了。
如果说以前只是名分上的表兄弟,有些面子上的事抹不开的话,那从现在起,他作为一名工农革命军战士,对那些破坏革命,欺压百姓的人和事,就应该大胆地说不。在大是大非面前,亲戚朋友那点情谊,算得了什么。
铁虎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比刚离开戏班时成熟多了。他说:“这事要拿到确凿的证据,才能动手。”
石潭也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本事有多大。
他说:“铁虎兄若是能给淑娟报仇,我石潭便死心塌地跟着你,别说创建军医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跟你跳。”
铁虎想了想,道:“这事先不要声张,我自有主意。书院的这些伤员,还烦你多多操心,把他们照顾好了。报仇的事,要找机会。”
梅尧道:“不能再拖了,那王八蛋总是纠缠淑娟,你可不能徇私情哦。”
铁虎起身道:“我这就去银枪会,你们等我消息。”
……
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和徇的阳光照得人心生慵懒。
铁虎来到文昌宫,看到门口的哨兵换了装束。以前手持的是矛,现在背的是枪。铁虎走过去,哨兵还知道行举枪礼。
铁虎心想,银枪会也搞军事训练,看来战力又提升了。
他来到文昌宫后院,在常大柱寝室门口,碰见刚从屋里出来的苟军师。常大柱的房门外,仍有两名警卫,带着短枪。
“韩队长,多日不见,又升官了,现在身兼两职啊,既是银枪会的队长,又是工农革命军经理部头目。”
苟军师黑而小的眼睛里总是藏着阴险,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哪里啊,总舵主在吧?”
“总舵主昨晚巡夜,受了风寒,吃了点药,刚躺下。”
“哦,那我就不打扰他了。我去看看兄弟们。”
“韩队长,你瞧咱的队伍实力又增加了。”苟军师扬了扬眉道,“总舵主从武昌又搞来十条枪,兄弟们正操练呢。”
“不错,不错。你去忙吧,我随便看看。”
银枪会的这些会众经过调教,有点像模像样了。如果说原来是土匪黑帮,现在就可称得上民团。
铁虎绕到后院角落里的厨房,那里有两三个佣人正在忙。
常大柱成立银枪会之后,对文昌宫进行了改造,有了自己的地盘,还配置了相应的内务机构。厨子、丫鬟都有了。
这文昌宫就像个皇帝的行宫,在这里,常大柱就是土皇上。
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端着铜盆从常大柱寝室出来。
铁虎迎上去问道:“总舵主的伤好些了吗?”
那女子认得铁虎,道:“已经敷上药了,很快会好起来。”
铁虎顺着那女子的话追问:“总舵主伤在后脑,怕是没法躺着睡,只能侧卧吧?”
“可不是?什么人真是胆子大,敢从背后偷袭总舵主。亏得是总舵主乃习武之人,要不,这一棒打下去,恐怕要出人命。”
“哦,好好照顾总舵主。”
“是。”那女子端着盆子走了。
铁虎现在可以断定,梅尧和石潭说的没错,那个几次骚扰欺负淑娟的人就是常大柱。可是,要想除掉常大柱,也不是件容易事。
且不说,常大柱是镇远武馆的大师兄,武艺还是有两下的,再者,近来银枪会实力大增,已经有几十条枪了。
这支队伍不受农民政权的约束,如果任其坐大,尾大不掉,对工农革命军就是威胁。
铁虎决定先找杜子城商量商量。对付常大柱,子城应该最有办法。
铁虎刚从后院出来,看到苟军师正要出门去。
苟军师换了件新道袍,手里拿着一杆三尺多长的白幡,幡上写着“算命不准,不收分文。”
苟军师自从当了银枪会的军师,就不再操持他那骗财的算命行当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搞起旧营生,而且还换了新衣服。
铁虎觉得可疑,便悄悄跟在苟军师身后出了文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