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限制自由,石潭的自由仅限于文昌宫院子,他想出大门,没门。他提出需要买药材,购纱布,制作加板,这些事,全由常大柱派战士代劳。
只要石潭的有求,常大柱一一满足,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走出文昌宫半步。
石潭呆在文昌宫,碧云镇上发生事一概不知。送过来的伤员并不多,看来常大柱攻打碧云镇并没有费多少事。
工农革命军第七师失去了这块仅有根据地。现如今,县城被国军占了,碧云镇也是国军的天下。农民翻身当家作主,还不到一年,世界又转换了模式。
生活在这里的人,活下来的人,更加迷茫,更加不知所措,他们应该相信谁,应该跟着谁,应该依靠谁呢?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石潭也在反省自己,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助纣为虐?将来革命军打回来了,他会不会背上一个叛徒的骂名。
如果仅是骂名也就罢了,有可能被枪毙。一想到这些,石潭就心神不宁,他不能在这里呆下去,必须想办法逃走。
不管能不能替淑娟报仇,先保全性命要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石潭每天都在留意常大柱的生活习惯,渐渐的,他就摸到了常大柱的作息规律。
常大柱从来不在文昌宫以外过夜,即便晚上回来很晚,也一定是要回来的,而且次日照样起得很早,这恐怕是练武之人自小养成的习惯。
常大柱喜欢享受,但凡有机会,他就要过他想象中的帝王生活,包括每晚临幸女子。不过,他从不把女子带到文昌宫后院来,这里是他营部,也是处置公务的地方。他一定有一个金屋藏着玉娇。
有一天晚上,石潭正在油灯下读医书,常大柱的警卫员突然来找他,说是常大柱让他带着看病的药箱,跟他去给病人看个病。
石潭跟着警卫员出了文昌宫,拐弯抹角来到一户人家。
推门进去,看到常大柱坐在床前,床上躺着一美貌女子。
常大柱说:“石大夫,你瞧瞧,水仙姑娘怎么了,不吃不喝,浑身无力。”
石潭上前诊脉,望闻问切,整了一通。收好药箱,说:“常营长,姑娘没病。”
“没病?”
石潭拉了拉常大柱的袖子,示意他到门外来。两人出了小屋,石潭说:“恭喜营长,那姑娘有喜了。”
常大柱乐呵呵地问:“真的?”
“千真万确。”
“需要不需要吃点什么药?”
“不用,喝点老母鸡汤,补补身了就行。”
“好,好,好,”常大柱连说三个好,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银元,塞进石潭的手里,“拿着,今天高兴。以后隔三差五,可能还需要石大夫过来关照关照。”
石潭推辞一番,收下那些银元。
“水仙姑娘最近一段时间,除了饮食还要注意些什么?”
“姑娘多休养就行。只是常营长,你……”石潭欲言又止。
“我?我怎么……哦,明白,明白。这个不需要石大夫提醒。”常大柱笑得更开心了。
“要没别的事,我先回文昌宫了。”石潭说。
“嗯——石大夫,这水仙姑娘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常大柱关切地问。
“现在还不好说,胎气初成形,要过一段时间方可诊断。”
“好,好,那就过段时间再来。”
石潭跟着警卫回文昌宫。路上,石潭对警卫员说:“常营长后继有人了。你没讨个喜钱。”
“赏了,常营长赏了一块银元呢。”警卫员掏出银元,对着嘴吹了一口气,然后拿到耳边听了听,“够分量。”
“有喜是有喜,不过那姑娘胎气很弱,就怕有个闪失,常营长就空欢喜一场。”石潭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警卫员说话。
警卫员说:“常营长三宫六院,不在乎这一个吧。”
“哦,常营长还有别的妃子?”
“那当然了,别看文昌宫的后宫没有女人,可是常营长的营宫多。”
“别的妃子有怀孕的吗?”
“没听说。”警卫员有些显摆的意思,“还有个住在桐林巷的小妞,脾气太倔,营长到现在也没拿下。”
“那一定是野味难寻吧?”
“是啊。”警卫员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警惕地打量了一下石潭,“我都是瞎说啊,没根没据,我姑且说,你姑且听,就当听笑话,别当真。”
“兄弟,多虑了,说笑说笑。”
回到文昌宫后院,石潭熄灭了房间的灯,坐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细想着如何脱身和报仇。忽然,他心生一计。
常大柱向来好色,那就从他的毛病处入手,定能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那夜,常大柱很晚才回来。石潭一直等到常大柱进了屋,熄了灯,他才点亮自己房间的灯,拿出药箱,开始调配一种特殊的药物。
调好药之后,石潭又从针袋中取出几枚银针,有剪刀将银针剪断,每截尾部打上结,再找些细线制成穗子,镶在银针的尾部,这样就制成了一枝枝微形的箭。
这箭簇是没法搭弓的,只能另找别的器具发射。石潭把屋角的一捆芦苇打开,选了两根笔直且关节长芦苇,截下两断,将小小的箭头送进芦苇管内,对着屋内的木柱一吹,“嗖”那小小的银针箭飞速而去,扎在了木头里。
石潭又试了几次,将那些银针箭一一调度妥当。然后,把银革浸泡在刚才调配的药水中。
一个多时辰之后,他才从药水中取出针箭,包好,与芦苇管放在一起,贴身装在胸前。
此后的几天,常大柱每晚早早就回到文昌宫。有时,石潭提出要去文昌宫外的店铺买点东西,常大柱也允许了。随着碧云镇局势一天一天稳定下来,石潭的活动范围一天天在扩大。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那天,常大柱又请石潭去水仙姑娘那里看病。石潭诊断之后,开了一个药方,警卫员去了好几家药铺,也没找到其中一味药。
石潭说,只有进山采些药回来炮制。常大柱没有同意进山,而是派人去黄江县城买药。
也许是常大柱大意,也许是他为了确保买来放心药,他把平时看管石潭的那个士兵派去执行这项特殊任务。
石潭身边终于不再有尾巴,他也有出入文昌宫的自由,逃跑的时机似乎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