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徒带着子城和铁虎出了碧云镇，往北走了一段路，就进入浅山。
这条路铁虎觉得有点熟悉。不过，他没说出来，一直按小学徒的指引前行。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在半山腰的一户人家门口，他们停了下来。
这不是猎户牛洪的家吗？铁虎来过这里。
果然，武清泉和石潭，还有一名学徒就住在牛洪家。
他们找了一个避世的好地方。
山间丛林里有野味，山脚河塘里有鱼虾。听说农民军赤卫队要进攻县城，武清泉就来到这里。
他知道攻城一战，必有很多伤员要救治，他不想惹麻烦，所以就出来躲清静。
武清泉和牛洪是老交情了。
猎户手中的猎物，有很多是可以入药的。
牛洪会根据武清泉的指点，把那些穿山甲、黑熊胆等药用动物的肢体，直接卖给太和堂。
武清泉进山采药，偶尔会在牛洪角住几日，一来二往，两人就成了莫逆之交。
石潭和牛角也成了很好的朋友。尽管牛角不说话，石潭能猜出他的心思，两人比划着交流，也能相互明白意思。
武清泉听徒弟说，太和堂被农民自卫军的伤员打砸抢，越发对农民起义产生反感。
起初的不支持如果说是因为不了解的话，那么经过这一当子事，老中医对农民政权的看法完全变了。
他不相信农会能给他这样的人主持公道。
除了叹息，他还是叹息。
武大夫的这种情感也传染给了牛洪。
铁虎曾经动员过牛洪父子，希望他们向革命靠拢，但是牛洪喜欢不受约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牛角得了父亲的真传，并不想参加赤卫队之类的组织。
虽然武清泉对农民自卫军很失望，但他并没有责怪徒弟把杜子城带进山来。
他知道赤卫队里是有好人的。
尤其是得知杜子城和铁虎，为保护太和堂差点被纠察带走时，他给子城治伤，就多了一分细心和投入。
子城的伤的并不严重，没有伤着骨头，子弹在大腿上穿了个洞，是贯通伤。耽误了好几天，化脓了，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子城是练武之人，忍得住疼，石潭将一大把药捣成糊状，敷在伤口处。余下的事，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铁虎惦记着梅珊。
安顿好子城后，铁虎向牛洪借了一套猎户的行头，装扮成猎人准备进县城去。
枪是没法带了，只好背上弓箭，带上斧头，坐船往黄江县城去。
一路上，他在心里反复推演，到了城门口怎么样应对卫兵的盘查，进了城怎么接近戏楼，找到梅珊之后如何将她带出来。
他甚至计划好，还是走水路，按他和子城逃离的方案，从悬崖洞钻出去，绕到竹下镇返回。
从碧云镇发往县城的船，在离县城还有三里的地方，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城外一个小村边成了临时码头。
这是县太爷从安全角度考虑，故意把码头与县城隔开一段距离。
铁虎下了船，挑着两只野鸡来到县城北门。远远就看见城门楼上有背枪的士兵在走来走去。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城门大开着，只有两个哨兵站在门口。
三三两两的行人进进出出，只做简单的盘查，并不像如临大敌的样子。
几天前，赤卫队准备攻城时，城门紧闭、戒备森严，跟今天简直是两个样子。
铁虎心想，这城里的敌人也太自信了吧。
他若无其事地来到城门洞，哨兵对他从哪里来、进城干什么并不关心，只是对野鸡感兴趣。
铁虎便将野鸡身上最漂亮的几根羽毛拔下来送给哨兵，就这样堂而煌之地进了城。
刚走了没几步，哨兵在身后喊：“哎，打猎的，等一等。”
铁虎一惊，想跑。难道自己被认出来是赤卫队的。跑，肯定是跑不脱的，他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哨兵跑着追过来了：“站住，打猎的。”
铁虎回头看了看，停下脚步。镇静，镇静，他提醒自己，我是打猎的，我是来卖野味的。
两个哨兵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说：“兄弟，别急着走，你这野鸡要卖是吧，干脆卖给我们吧。”
铁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哦，不好意，我这野鸡专门是给江悦酒楼送的。已经定好了。”
另一哨兵说：“那就给我们一只吧，今晚正缺少下酒菜。”
“好吧，军爷辛苦了，就给你们一只。”
说着，从竹竿上取下一只野鸡，接着问：“你二位不是站岗吗？这就……”
“换岗了，换岗了。”
铁虎问：“哦，县城这两天还安宁吧，听说前几天打仗了？”
“哎，小菜一碟，一帮泥腿子也敢来攻打县城，被咱们三十一团一通揍，打得屁滚尿流。”
“哦，哦……”
“放心，有我们正规军驻在这里，别说是农民自卫军赤卫队，就是再来几千人几万人，也不怕。你没看，城门都大开着，等着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哨兵说得很自豪。
铁虎心里不是滋味，自以为威猛如下山虎的赤卫队，在敌人眼里不过是只病猫。
他说：“军爷，你们忙，我先去送货了。那只野鸡的钱……你看……”
哨兵扔给铁虎一个铜板，说：“拿去打二两酒喝吧。”
铁虎心里说，呸，这一个铜板，也就能闻一闻酒。
“去吧，去吧。”哨兵拎着野鸡往城楼去，临走还不忘交代一句，
“会馆门口的广场正在处决赤卫队员，快去看看吧。听说，抓住了一个女首领。”
铁虎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女首领，会不会是梅珊呢？她被俘了吗？
铁虎的脚步有些机械，他额头微微渗出汗水。
他后悔自己不该让梅珊单独留下，应该带她一起去救子城。那样的话，他们三人都可以脱险了。
这时，从他的身后走过来两个人。那两人的步速较快，不久就超过他，走到前面去了。
两人边走边议论。
“赤卫队果然是不要命，听说杀头前，不求饶，不害怕，还大呼小叫。”
“听说那个女首领才二十多岁，长得还挺俊的，可惜啊。”
铁虎知道会馆广场离戏楼不远，他加快了脚步，几乎要跑起来。
他恨自己没有带枪，如果带枪，或许可以劫法场，救出梅珊。
越往前走，街上的人越多，这些人都是去看热闹的。
赤卫队攻打县城似乎没有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得到的只是担惊受怕。
县太爷和民团告诉群众，赤卫队烧杀劫掠，青面獠牙，杀人不眨眼，这些老百姓就想去看看。
官府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杀鸡儆猴，让县城的百姓乖乖听话，不要反抗，不要通匪。
铁虎来到广场上时，那里已聚集了很多人，广场中央搭起一个木制台子，台子上竖着五六个桩子，每个桩子上都绑着一个人。
正中那个人低着头，长发披下来遮住了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