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铁虎每日带领一帮人在牛洪家赶造云梯。
小树与牛角的年龄一般大，少年的天性让他们俩很容易走到一起。
可是，不论小树说什么，牛角就是不说话。他能听得懂，也能用眼神和简单的手式表达，但就是不开口。
一天晚上，干活的人都各自回家，铁虎跟牛洪坐在院子里抽着烟，喝着茶，聊着过去。
每次说起儿子牛角，牛洪就叹息不已。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折磨着这个看起来不是很健壮的猎户。
牛洪不想说出家里的实情，也许是因为怕丢家丑，也许是怕牛角知道内幕，再去惹祸。
看到铁虎是实打实地愿意帮忙，牛洪才说出了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以前，他们一家三口，靠打猎过的日子远比现在好。
那时，山里野味多，随便进趟山，就能收获不少猎物，小的野兔、野鸡，大的野猪、野羊。
拿到镇上，要么沿街叫卖，要么送到大户人家去，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牛角他娘会采菌菇，似乎有着别人不具备的独特眼光，她总能发现品质上好的菌菇，卖出更好价钱。
牛角七八岁的时候，一户人家找到牛洪，说是家人生病，入药需要活的长尾锦雉。
这种鸟，射杀容易，捕获很难。
那户人家说，刚死的也可以，只要身体还有温度就行，而且要两只。
牛洪在山里转了好几天，终于发现一对锦雉，他打伤一只，另一只飞走了。
牛洪知道，另一只锦雉不会走远，它一定还在附近徘徊。
他让女人带着牛角，先把那只受伤的锦雉送到那户人家。
本来，每次送货牛洪要亲自去，那次实在是急于捕捉锦雉，才让他的女人去了。
结果，牛角他娘去了，就再没有回来。
牛洪在碧水河边找到儿子，却永远失去了妻子。
从儿子牛角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他知道了事实原由。
那户人家的管家看牛角娘长得漂亮，起了歹意，将她骗至柴房非礼。
牛角娘不忍屈辱，投河自尽。
牛角看到母亲遭受欺侮的场面，耿耿于怀，小小年纪就被仇恨包裹了心。
牛洪找到那户人家评理，被管家打了出来。
牛洪寻机报仇，发现那管家武艺高强，他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他想去报官，却拿不出证据。后来，他干脆穿着丧服去那家拼命。
那家主人出面，希望出钱了结此事。
刚开始，牛洪怎么也不同意。
后来，那家主人的诚意打动了他。
只要他答应不再追究此事，那家人给牛洪五十块大洋，而且可以供牛角去读书。
那家人是为了面子，才这样做的。
牛洪想想，反正人死不能复生，不如拿了钱，让牛角过上好日子。于是就答应了条件。
牛角从那以后就不再开口说话。
牛洪知道，要想牛角开口，恐怕只有报仇。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子过得越久，牛洪报仇的勇气越小，而且那户人家的主人，每年都会接济牛洪，不管提出什么条件，对方都会答应。
这让牛洪的内心的仇恨一天天消解了。
最重要的是，罪恶是管家犯的，那户主人却在为他还债。
牛洪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和善的大户人家，以至于越到后来，他就越不想提报仇的事。
眼看着牛角一天长大，孩子的心里仍然充满仇恨。
牛洪怕儿子莽撞，尽量隐瞒事情，牛角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欺负他娘的人是谁。
牛洪不想，也不敢告诉他。
牛洪知道，这些年，牛角苦练弓箭，为的是报仇，可孩子不知道，仇人的功夫也在增长，而且人家手里还有枪。
所以，牛洪还是想继续瞒下去，但是，看着牛角不说话的样子，作父亲的心像刀绞一样。他能怎么办呢？
牛洪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他从来没跟人说。
关于报仇，他要等到那户人家的主人过世之后，再去找管家算账。
因为他答应过那户人家的主人，在他活着的时候，不再提此事。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牛洪也不知道。
铁虎得知这些情况，也是义愤填膺，他当即表示愿意帮助牛家报仇。
可是，当牛洪说出那户人家的名字之后，他就后悔过于轻率地答应了牛洪。
因为，那是一个让他两难的事情。
……
造梯子的那段时间，铁虎有机会就跟牛角谈农民起义的事，还带他去了解赤卫队、农民自卫军。
给他讲穷人翻身做主人，不再受地主欺负的道理。
牛角虽然不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睛里，铁虎能看出这个孩子非同一般的志气。
就像当初梅珊、杜子城给他讲阶级斗争的事情一样，铁虎也把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牛角听。
就像当初他自己不太相信这些故事一样，牛角对这些事情也是将信将疑。
不过，心田一旦撒下种子，只要条件适当，它自然就会发芽。
铁虎期待着牛角内心那颗种子能早日发芽。
当然，那块心田也会需要阳光雨露，也需要锄草浇水。
完成造梯任务的时限快到了，铁虎率领工匠们开足马力、昼夜赶工。
就在他们将最后一批云梯运至顺安场之后，铁虎得到一条重要的情报。
牛洪和儿子牛角那两天去了一趟黄江县城，父子两在县城呆了两天。
他们告诉铁虎，在他们住的地方，每天晚上都可以听到有队伍开进的声音。
他们留心观察了一下，那些队伍是从外地开进来的，穿的是灰色军装，带队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还有骡子拉着一门火炮。
铁虎听到这个消息，感觉情况不妙，一定是黄江县城来了援军，而且是正规军。他赶快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梅珊。
指挥部相当重视这个情报，马上派人去核实。
派去的人回来说，黄江县已封城了，只出不进，除非有熟人担保，外面的人很难进城。
牛氏父子的消息可靠吗？
新的情报显示，战场形势发生了变化，县城还能攻吗？
指挥部出现了两种意见，一种认为，即便敌人来了援军，仍可以按计划攻城。
因为农民自卫军有兵力优势，而且刚打过胜仗，士气正高。还可联系相邻的马城县农民自卫军，请他们来增援。
数万人攻那么小的县城，应该可以拿下。只要拿下县城，就可以扩大红色区域，扩大影响，也可扩充兵力。
另一种意见是，不急于攻城，先做好碧云镇的守卫，确保后院安全，等敌情明朗之后，再作决定。
一时间，两种意见发生了冲突，谁也说服不了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