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凉不敢抬头去看叶轻蕴的表情,但一扭头,却看到童湘眼里的怒气将她上着薄妆,凝脂般的脸颊燎得一阵红一阵白。
这么大庭广众地搅局,许凉从小到大都没干过。
这时候,正在找地缝的她忽然听童湘冷嘲道:“你还不知足吗?”
许凉立马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你抢了我的未婚夫还不知足吗?现在连一支舞的时候都不给我们?
很神奇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许凉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了,那点窘迫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短短的几个字其实是在画出界限来,完全把许凉当做是她和叶轻蕴之间的第三者,局外人。
许凉凝视着面前这个淡雅如兰的女人,没怎么上妆,却有如画的颜色。她的心里一定上千遍万遍地彩排过和叶轻蕴的这支舞,怎样去合他的步伐,在他的臂弯里有一个怎么姿态完美的转身。
可今天她偏要置这份气,从小抢她的衣服玩具甚至是亲情好不够,现在连她的丈夫也要一并纳入囊中?
你童湘的脸可真大,地球这么宽,你脸就要占一半!
一场没有对手的争吵在许凉心里无声上演。从小到大对童湘攒着的怒气使她成了个打不出骂不出的泼妇。
可表面上,许凉仪态万千地冲叶轻蕴一笑。其他对她心有不甘的女人都得承认,这笑有着颠倒众生的魅力。
“九哥,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成为你第九位舞伴?”,她的笑容是小时候礼仪老师教出来,但长久没有用武之地的名媛式笑容。
所有人都为现场的变故而屏息。在许凉上场之前,美貌空灵如童湘,一定会是叶轻蕴的不二选择。
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许凉可是叶轻蕴青梅竹马,山水倾城的妹妹。两个皎皎如月的女子,就等他做出抉择来。
夏清江目光扫过看好戏的一张张好奇面孔,笑着摇摇头,似乎是一位胸有成竹的先知。
没想到叶轻蕴伸手到了童湘面前,就在许凉黯然地想,今天丢脸丢大了的时候,看见他把童湘的指尖压到她的掌心说:“抱歉”。
然后转身拦住许凉的腰肢。
音乐声再次响起。在场的人什么大阵仗没见过,更别说这样的风花雪月,一阵唏嘘之后,场面又恢复了平静,灯光和柔慢的曲调什么都可以平复,什么都可以抹去。
许凉在叶轻蕴的怀里还心有余悸:要是他没选自己,一个正室败给觊觎她丈夫的女人,几辈子的脸都加到一块儿在今天丢光了。
所以他臂弯里的温暖气息,让她又安心又庆幸。
忽地,她觉得两道寒光定在自己身上,偏头一看,是童湘。
那双平时看起来载着春风春雨的明媚眼睛,此时冰雪交加,但同时又是灼人的,恨不得目光所到之处全都灰飞烟灭。
这份憎恨是实心的,里面的阴森使它如有实质。
许凉的脊背上爬着一道潮湿的阴冷。她不自禁地贴着叶轻蕴更紧一些。
“你的口红印在我衬衣上了”,头顶上的人嘴唇埋在她耳边。
许凉轻轻“啊”一下,凝神一看,果然是,一道鲜红的口脂以她的嘴唇为模子印在他的胸口。
她急道:“这可怎么办?”,脚下的舞步未停,偷看一下舞池中的其他人,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窘事。
他喉咙在她眼皮子底下性感地上下滚动,然后是一阵低沉嗓音发出来了:“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想往我身上盖个专属印章而已”
“我哪有?”,她为自己辩解,一抬头目光便胶着在他下颌鲜明的轮廓线条上,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叶轻蕴的语气少了以往的铿锵,有些支支吾吾,“我怎么了?我很正常”
许凉“哦”一声,解释道:“刚刚和我跳舞的是贺一姗,她刚从国外回来”
叶轻蕴从忍受第一个女人的开始,舞步滑到许凉她们身旁就看清了和她搭档的是个女的。
他语气微微烦躁:“你说这个干嘛,我记忆力和眼神都还没到老化的年纪”
打死他都不会承认,其实看到她和被人共舞的时候,自己全身嫉妒得作痛。这痛他要加倍还给她,所以才有后来那么多个舞伴的来来往往。
许凉的侧脸靠在他胸口,听见他的心跳声跳得好快。在缓慢悠扬的音乐中,周围是雾霭一样的灯光,没喝酒她便有了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她说着酒话似的问他:“为什么最后你选择的人是我呢?”
她看着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被多少只脚踩过,多少裙摆扫过,都紧紧地拥在一起。
他一副纡尊降贵的口气:“为什么是你?当然是因为看你可怜。童湘没我还有成群的男人当她的舞伴,我要是不选你,你就只能拿个女人当男人凑合”
许凉知道他就是嘴硬,笑了一下,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心里又感动又温暖。
其实刚才看他把手伸到童湘面前,她全身都一阵冻僵似的冷战。不仅仅是因为在这么多声名铮铮的人面前丢脸,更是为了最亲近信赖的人对自己的抛弃。
她经历太多抛弃了,出生便和母亲生离死别;同父亲面对面生活也如隔世。
每一次与亲人的相隔都在她心头割上一刀,要是没有叶轻蕴的陪伴,她几乎遍体鳞伤地长大。
所以她感恩于叶轻蕴值得自己的信赖。他出国时两个人之间的冷淡隔阂在这一刻被逐渐缝合。她又像小时候那样用一双清透如月的目光看他,如同是在注视烙在性命中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