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想着,是不是自己在强求,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字?
许凉微微偏了一下头,看他若有所思,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叶轻蕴这才回过神来:“还不错”
这话一听就知道他没认真看。要以前,他以她书法老师的身份自居,非得挑一堆毛病出来。今天这话倒说得干脆。
许凉抬眼便看他松开了刚刚抿紧的嘴唇,可能用力过度,上面的颜色淡淡,可不一会儿,回了血,看起来性感红润。
她手一抖,墨汁滴在报纸上,叶轻蕴叹道:“幸好是在报纸上写的,不然整个书房的纸都不够你费的”
许凉窘了一下,眼眸里莹莹的光亮埋在眼皮底下。
可能是在报纸上操练时他太好说话,所以要加倍找补回来。她在红纸上一开始动笔,他的教学癖便发作了。
他不忙着写自己那份,反而盯着她的笔尖,哪一笔轻,哪一笔重都要品评两句。
两人站得太近,叶轻蕴身上清晓的味道像潮汐一般忽轻忽重地涌过来,拍得许凉心跳一直作乱,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你这儿转得太急,所以看起来有些生硬,下次要注意……”,他正说着,呼吸轻轻浅浅地拂在她的侧脸上。
许凉笔下一顿,墨水晕染开来,这幅写坏了。
她丧气地叹了一下:“我不写了,你写吧”
说着将毛笔搁在笔山上,走到茶几旁边坐下。
叶轻蕴跟过去,问她道:“你怎么了?”
许凉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实在跟他说不清,于是道:“我有点儿累了,九哥,你写吧”
他以为是那天她被劫走的事对她心理有些影响,坐到她旁边,轻轻将她拥在怀里,搂着她的那只手在她肩膀上来回摩挲着:“没事的,没人会伤害你”
许凉刚要跟他解释,但想了想又作罢。因为她不想把真实原因吐露给他,所以保持缄默。
叶轻蕴又提议道:“要不我们搬回来住一段时间,奶奶她们都在,要是我顾不上你的时候,她们会看着你”
许凉倒是一下子笑开:“听你这么一说,官邸倒像是托儿所了”
“可不是托儿所,你比小孩子还让人操心。总怕哪天稍不注意,就被人给拐走了”,他轻轻说道。
“我发现你胆子有点儿小,九哥”,她忽然道。
叶轻蕴瞪她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这么寝食难安都是为了哪只白眼儿狼啊?”
许凉心虚得不说话了,低头认错。
最后叶轻蕴拿她没办法,她不写也不强求了。现在看两人的字差别是有些大了。她除了自己教过之外,又跟着奶奶习了一段时间的簪花小楷,写出来风流清秀,适合藏在闺中,他见了总不愿意拿出去让人看到。
虽说写对联是仿着他的字来,但她的气韵柔媚了些,贴出去总不太对称。
于是他自顾自写了起来,除了大门那一幅年年都留给他父亲在写,其余大大小小他都包圆了。
小时候爷爷为了磨他的性子,十几幅都归给他,现在养成了习惯,已然是不成文的规矩,一到接近过年的时候,家里就会打电话来让他写春联。
许凉没动笔,只好帮着打下手,成了叶轻蕴的书童,给他铺纸,或者将写好的拿到通风出晾干。
叶轻蕴写字一气呵成,下笔如有神,十来分钟写一副,一个多小时候就大功告成。
他站得身体有些发僵,扭了扭脖子,却没搁下笔。又写了一副唐朝宰相牛僧儒的诗句,“休论世上升沉事,且斗尊前现在身”。
这句话他爷爷退休养老时常挂在嘴边,过年祭祖的时候,叶轻蕴都要专门写一幅烧给他。
许凉看他望着桌上的字发愣,上前一看,就知道他想爷爷了。
于是又拿出一张宣纸,将同样的句子又写了一遍,对他说:“把我这个一起烧给爷爷吧”
叶轻蕴淡笑道:“这是干嘛,让他老人家看看,你现在的字再不能帮我糊弄他了?”
许凉瞪他一眼:“你是你的心意,这份是我的!”
两人将墨干了的对联收好,这才出了书房。外面阳光正盛,使合欢树铺在庭院中间的影子更加漆黑。
他们慢慢散着步并肩走,许凉想起小时候自己想找他玩儿,就在自家后院搭一个板凳站在上面,看他是否被拘在书房里做功课。
于是下意识地往许叶两家交界的那道墙看去,意外地看见有个女人从墙上探了头朝他们这边看。
许凉对上童湘的眼睛。对方眼里的神态她很清楚,就是林雪禅在她全身软掉的时候原形毕露的表情。
她停下脚步,叶轻蕴疑惑地问她:“怎么了?”,跟着她停了下来。
许凉含笑对他道:“闭上眼睛”
叶轻蕴也笑了:“干嘛?”,说着照办了。
她忽然踮起脚尖,轻轻地吻在他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