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帘外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无人通禀便这么莽撞地闯进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夏漠辞掀开珠帘走进内室,目光在屋内溜了一圈,笑嘻嘻道:“皇兄,书儿,你们都来看表哥啊。”
夏漠辰揉了揉额角:“漠辞,这两日可玩儿得还称心?”
夏漠辞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三两步走到床前,笑道:“书儿,表哥好些了吗?”
习青眉头微微蹙起:“殿下,冒冒失失,哪里还有半点皇子威仪。”
“都在病床上,还管着本王”,夏漠辞不满地瞪着他,却又陡然发现对方虚弱的样子,转瞬软了下来,嘟囔道:“表哥,你好好养身体吧,本王注意便是了。”
苏映雪笑道:“殿下,今日不如陪习大人用晚膳。兔肉腌制好了。”
夏漠辞欢喜道:“如此甚好”,他唯恐习青不同意,忙扭头去找夏漠辰的支持:“皇兄也来,如何?”
醉兔吗?夏漠辰不禁也有些向往,淡香将她每日的事情事无巨细地报备给他,他是晓得这一件的,她的厨艺堪比医术,平凡的食材到了她的手中,都能变幻出不一样的风味。便笑着对夏漠辞道:“你下午可不要到处乱跑了。”
夏漠辞一听这话,便知他答应了,转向习青,正想据理力争一番,谁知对方满面笑意向苏映雪问道:“应姑娘,我晚间能否饮酒?”
苏映雪顿了下,习青期盼的目光,让她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便微笑道:“可以喝些药酒,旁的,暂且不能喝。”
在座的三位男子,都喝过苏映雪的药酒,闻言相顾一笑。
习青点头笑道:“应大夫的药酒,旁人可是求之不得。”
苏映雪借口准备食材,早早地回了见梨阁。
她打开后窗,在窗外的花丛中撒下些特制的香露。收了玉质药瓶,躺在软榻上闭目休息。半炷香后,顾残月来了。
“雪儿,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顾残月大摇大摆地在桌边坐下,唇角微勾,平凡的面具在这邪肆的笑容下,有种别样的魅力。
“你去看西西了?”,苏映雪不理他的调侃,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水推了过去,自己也倒了一杯。
顾残月接过茶水,却不喝,放在一边,脸凑了过来,苏映雪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看看你长千里眼了不成”,顾残月笑嘻嘻地又坐回去,眼角斜飞,流光缱绻不已。
苏映雪白他一眼,指了指他胸前衣衫上的糖葫芦残余糖渣:“别告诉我,你也喜欢吃糖葫芦。”
顾残月点头,向他竖起了拇指:“明察秋毫。”
“西西怎么样?”,自从那次分开,她还一次都没有见过那个小小的孩子,内心里始终有些愧疚:“过段时间,我去看看他。”
顾残月眉头微挑:“过段时间是什么时间?”
是啊,过段时间,是什么时间,苏映雪叹息,她也不晓得。后日她便要和夏漠辰启程去弥崖脚下的无蝇村。
“后日我要出趟远门,西西劳烦你照看些日子,待我回来了,想法子将他送回大周”
顾残月身子攸忽坐直了,直视着她:“出什么远门?去哪里?”
苏映雪避开他的目光:“也不算远,在弥崖脚下。去为一个老人家看病。”
“一个普通的老人家需要习青和胡太医亲自去请?”顾残月嗤笑:“夏漠辰打的如意算盘。”
“若你是那个位置,也会是同样的做法。”
顾残月霍地站了起来:“你对他倒是情深义重!”
“情深义重?”苏映雪瞥他一眼。
她眼睛里的冷淡让顾残月放下心来,声音也随之柔和:“他将你害到这步田地,你断不能手下留情。”
苏映雪看着兽金香炉里冉冉而起的香烟,冷冷一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顾残月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晚你打算怎么办?”
苏映雪手指轻扣着桌面,似笑非笑:“晚上你就晓得了。”
“我想和你一同去”,顾残月还是不甘心地道:“你如今没有武功,我不放心。”
苏映雪淡淡一笑,眼睛里的锐利与冷静,让顾残月一愣。
是啊,这才是最真实的苏映雪,即便没有武功,她依然是那个骄傲坚强的苏映雪。
“我有法子自保”,苏映雪正色道:“今晚我将夏漠辰留在蔷薇轩偏殿,你守在夏漠辰的房内,不要让旁人来打扰。”
顾残月凝重地点点头,她孤身进密室,若是外面无人把守,一旦被人发现,无异于瓮中捉鳖。
送走了顾残月,苏映雪小睡了一会儿。
起床后已是黄昏。
苏映雪换了套简洁的衣衫,便去了梨树旁的井水边,腌制的兔肉坛子悬在那里的水井下。
却意外地在那里撞见了淡香。她拿着小锄头,正在梨树下挖什么东西。
“应大夫”,淡香向她淡淡点了点头,却没有起身,甚至手下的动作都未曾停一下。
苏映雪倒是明显的一愣,她往日都唤自己“姑娘”的。如今做了夏漠辰的贴身侍女,底气比往日足了不少。
苏映雪从水井内提出兔肉坛子,掀开闻了闻,味道不错。
淡香这时也挖出了一个坛子,只不过通体碧绿,是个玉的。她抱着坛子欢喜地站起来,看见苏映雪要走,问道:“应大夫这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她眼睛里的好奇毫不掩饰,这人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不知是她从前隐藏太好,还是成了夏漠辰的近身侍女后底气大涨,言谈之间,竟没了起先的持重。苏映雪眉头不着痕迹地挑了挑,微微一笑:“淡香姑娘厨艺不俗,难道闻不出来是腌制的兔肉?”
她的厨艺确实不错,可是和苏映雪一比,就立见高下了。淡香面上挂着的笑猛地一僵,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恼:“应大夫莫要取笑我了。”
苏映雪笑了笑,目光在她面上淡淡掠过,复又低头查看坛子里腌肉的成色。
淡香盯着她,眉头不知不觉便蹙了起来,这个女人其貌不扬,不过仗着几分医术蛊惑着两位殿下,尤其是三殿下,那样玉一般清冷的人,对旁人从不假以辞色的人,竟然会对她露出那般温和随意的笑容。这样卑贱的女人,凭什么得到三殿下的青睐,她不甘心!
她这曲折的心思,苏映雪无从得知,可也敏锐地察觉到她目中流露的厌恶和憎恨。苏映雪勾了勾唇:“告辞”,错身便要离开。
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苏映雪的身子整个地向前倒去,手中的坛子顺势飞了出去,余光瞥见淡香裙摆微动。
苏映雪冷冷一笑,身姿灵活地翻转了一下,稳住的瞬间迅疾地向前冲去,堪堪接住快要落地的坛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苏映雪一直信奉的原则。
淡香恼恨地一扭唇,这样都让她避过了!见苏映雪冷冷地望向自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应大夫小心脚下的路”,说着垂首掀开碧玉坛子上的盖子,清冽的酒气中带着枸杞特有的味道,这丹杞酒,是她家乡的特色,远近闻名,夏漠辰定然会很喜欢。想到这里,面上不由有些得意,瞥了苏映雪一眼:“告辞。”
枸杞?苏映雪勾了勾唇,要有好戏看了。
苏映雪回到厨房便忙活开了,食台上摆满了各色食材,侬丽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想要上前帮忙,却又不知如何插手,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
苏映雪手上正在料理一只新鲜的鲫鱼,抽空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也想吃?”
侬丽一愣,脸红得苹果一般,跺了跺脚,道:“姑娘,奴婢不是……”
苏映雪道:“说了不许自称奴婢”,她一个现代人,这两个字在她听来着实过于刺耳。
侬丽心中涌出一种温暖的感动,她自幼家贫,被家人卖到宫内当差,本以为一辈子就是任人驱使的命运,谁知辗转间竟遇到了这么个主子,从不把她当下人看待,还不让她自称奴婢。侬丽眼眶热热的,小声道:“姑娘……你真好。”
苏映雪失笑:“我可不吃这一套”,看灶内的火差不多了,道:“你要真想帮我,就好好烧火。”
侬丽吸了吸鼻子,忙去烧火。
天色一寸寸地暗淡下来,夜色将临。
侬丽将所有菜肴都装进了食盒,望着食台上的一小坛药酒,迟疑道:“姑娘,就这一点儿药酒,行吗?”
“怎么不行”,苏映雪眉目不动,慢悠悠地将手指上的水渍擦拭干净:“有人准备了美酒,我们这点儿药酒都未必派得上用场。”
“走吧”,苏映雪缓步出了厨房,唤来几个侍卫,抬着食盒去了蔷薇轩的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