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给赵越送了信,让他速派人回曲桑面见曲桑国主。
曲桑此番送公主前来,意图再明确不过,就是联姻。以此来与夏国建立根深蒂固的联系。
若是公主只是嫁给一个外戚,这事情无论如何也是成不了的。
身在冷宫中的夏漠辰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他又要着急了罢。
苏映雪苦笑,走了那么多弯路,绕了那么多圈,他们终于又回到了最初。两情相悦,原也没有那么难。
夏漠辰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傍晚的时候就能简单进些汤粥了。他时刻将陆操琴拘在身边,肖涟漪想说些体己话也不能够,心中郁猝,也不好表现出来,几番委婉表达之后,夏漠辰只装聋作哑,当听不懂。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根本没将自己当一回事儿。
这个认知让肖涟漪恨得几欲吐血,想她姿容绝世,哥哥身为封疆大将,正值花一般的绝美年纪,竟然会被冷落!
她不甘心,自然也不任命。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深知纠缠只会让人越发讨厌,于是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谁知刚出来,瞧见黎谷在护卫的搀扶下朝这边走过来。
她眼珠转了转,泪水霎时盈满眼眶,一面拭着泪儿,一面装作没有看见他疾步快走。
走到近前,作出惊讶发现他的模样,匆忙地打招呼,快速擦了泪水,一副想要掩盖自己哭泣的样子。
黎谷以为夏漠辰身体又出了什么意外,忙问发生了什么。
肖涟漪摇摇头,眼睛委屈地含着泪,吞吞吐吐,黎将军不要问了。
她这模样越发让黎谷担心起来,他焦急追问,是不是殿下身子不好了,说着推开扶他的护卫,摇摇晃晃地想要往前跑。
可他身体实在太弱,推开了护卫登时就有些站立不稳。
“殿下很好,黎将军不要急”,关子卖得差不多了,肖涟漪开始摊牌:“将军有所不知,那公主昨日里来看殿下,让殿下神魂颠倒,差点顶撞了陛下……若是她还是自由身倒还罢,可她已经被陛下指给习青大人,却还这般消磨殿下……”她开始哽咽,但并不影响她火上浇油:“若是殿下一意孤行,恐怕以后会落人口实…….涟漪实在是担心呀!”
黎谷脸色阴沉,怒意毕现,真是岂有此理!
他本就担心黎香晴日后不是苏映雪的对手,夏漠辰对苏映雪的执念,他是一清二楚,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为了这个女人顶撞文帝。
黎谷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向肖涟漪道:“肖姑娘对殿下一片深情,往后还望对殿下多多开解。”
肖涟漪哀怨地叹息:“这又岂是涟漪能够决定的,殿下对那公主情深意思重……”不动声色看了黎谷一眼,悠悠道:“若是一直这样,以后后宅哪还有什么恩宠可说”,她知道黎谷对胞妹黎香晴爱若性命,就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话已说到,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肖涟漪盈盈一拜,翩然离去。
黎谷到夏漠辰房间时,他刚服完药,一屋子的苦涩药草味。
自那日在天牢决裂以来,他们从未见过。
夏漠辰不是不知道他在这冷宫之中,可他再也无法面对他。越是珍视的人,遭到背叛时,越是恨之入骨。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怎会因为恨而一笔抹杀,他心知自己不忍心杀他,可再回到从前,那也是不可能了。
黎谷出现的那一个瞬间,他忽然那么心酸。
他看见他颤巍巍向他行礼,浑身僵硬。
免礼,他听见自己说。
他看向陆操琴,陆操琴点了点头,过去扶起黎谷,让他在椅上坐下,想为他诊脉。
黎谷摇头,望着地上茄紫色的缠枝地衣,道:“漠辰,我今日是以师兄的名义来探望你,这个坐,我受得起。”
夏漠辰眼中一热,望住他,嘴唇微微颤抖。
他现在连坐都伛偻着,夏漠辰想着,心如刀割。这是那个从小护着他的师兄啊,恨他是真,爱他也是真呀。
可如果轻易就原谅,他如何对得起那个痛苦悲惨的夜晚,还有被他一手毁掉的幸福家庭。他真的不解,不解三年前他为何会那么做!
夏漠辰闭了闭眼,他的痛苦完全遮掩不住:“为什么?师兄,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那么做?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为何会那么对我?你………”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在苍凉艰难的苦难中变得坚硬,可它此刻是那么柔软,充满希望,他执拗地问他原因,还是想给彼此那些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学艺生涯一个释然的结局。
可他失望了,黎谷和当初在天牢中的态度一样,他摇头拒绝,一脸痛苦。
师兄弟对望着,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
多么压抑的气氛,多么绝望的局面,这是毫无退路的绝境。
夏漠辰胸口沉闷疼痛,他忽地猛咳几声,噗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陆操琴大惊,冲过去点了他的穴道:“殿下,您莫要动怒……….”
黎谷刚毅的神情崩塌,双眼溢满了泪,搁在腿上的双手微微颤抖,紧紧盯着还在吐血的夏漠辰。
“漠辰,对不起,原谅师兄”,黎谷闭上了眼,扬天长叹,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你让我怎么原谅你?!我给你机会你却不肯说!”夏漠辰痛苦地嘶吼,双目血红:“我问你原因,你哪怕骗一骗我呢!你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我甚至告诉我自己,只要你说,我就信你!可你是怎么做的?!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谷的脸庞一阵扭曲,痛苦而压抑,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站起身来,蹒跚着往外走去,什么都没有再说。
回到房间,一个太监正在屋内等着。
他将一个海水波涛纹描金牡丹漆盒交给黎谷便离开了。
黎谷拿着那盒子,沉默许久,打开,羊脂一般的玉瓶静静躺在里面。
他研磨,提笔。写完两封信,一封放在桌上,一封握在掌心。在灯下静静坐了一会儿,他打开那玉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