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
红叶匆匆跑进来。
“打听得如何?陛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皇后娘娘从茶盏后抬眸,淡淡问道。
红叶道:“承乾宫的小德子说,清王府差人进宫禀告陛下,陛下只不过是打发人送去了一些滋补的药材,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皇后娘娘放下茶盏,唇边缓缓扬起一抹笑,刻骨恨意却从眼底真真切切地渗出来。
红叶看了一眼,不由得一哆嗦,飞快地低下了头。
“青儿有两日没来了吧?在忙什么呢?”
红叶抬眸,只见皇后神色温柔慈爱,仿佛方才那瞬间的怨毒,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回娘娘的话,听闻丞相夫人正在为习大人物色适龄贵女,想来习大人近日是在忙着应付这些。”
“啪!”皇后的手重重拍在桌上。
红叶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青儿的婚事,自有本宫这个姑母为他做主,这个女人竟敢背着本宫为青儿选妻!”
母亲为儿子选妻,这不是天经地义吗,不过红叶转眼就想到,这毕竟是皇宫大内,自然不同于寻常人家,皇亲贵胄的终身大事,往往都是自己亲人都做不得主。兴许是娘娘要拿习大人的亲事来做文章,拉拢什么权贵势力也不一定。
“传青儿前来见我”,皇后娘娘叹了一声,道。
红叶自然不敢耽搁:“是。”
这时,外面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进来,上前道:“娘娘,习大人在外求见。”
皇后娘娘喜道:“快请进”,扭头向红叶道:“真是好孩子,仿佛就知道本宫什么时候想念他一样。”
红叶笑道:“习大人素来孝顺,娘娘您就宽心吧。他虽不能****进宫陪伴您,但想必心中也是时时牵挂的。”
“你这个丫头,嘴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皇后笑得合不拢嘴。
习青进来,还未行礼,便听皇后道:“青儿,快快免礼,来姑母这里。”
习青自幼便十分得皇后娘娘的宠爱,早已习惯了这般对待,闻言也不拘礼,走到皇后身旁坐下。
皇后道:“红叶,把昨儿个皇上赏给本宫的那对雪燕炖了,给青儿补补身子。”
红叶一顿,这雪燕不同于寻常雪燕,她虽不十分懂得,但瞧执事太监那神情也知道,这是世间少有的好东西,皇后娘娘竟然拿来给习大人炖了?若说三殿下不得宠就不必说了,可四殿下,平时也是她护在手心里的啊……更何况,四殿下眼下还病着……她还以为这是留给四殿下的……
“怎么还不去?”皇后娘娘眼风扫过来。
红叶忙躬身退了下去。
习青只得那是寻常的雪燕,也没多说什么。
皇后娘娘却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青儿,丞相府中那些丫鬟侍婢可是不尽心?你怎地还是这般清瘦?”
习青神色略有倦怠,语气虚弱:“姑母,府中那些大夫医术不行,青儿吃了许久他们调制的药膳,效果不显著。”
皇后脸色一沉,怒道:“原来是这样,姑母这就下旨砍了他们。”
习青忙劝道:“姑母,您这是做什么,人家医术不行就砍了人家,以后传了出去,我们泱泱夏国,谁还敢学医啊。”
皇后被他逗得一笑,叹了口气:“你这个孩子啊,就是心善。”
习青道:“我是随了姑母的。”
皇后哈哈大笑,嗔他一眼:“你惯会哄姑母开心”,笑完了,道:“来人!”
马上有婢女上前。
“将陆操琴带来,让他一会儿随习大人一道回丞相府。”
“习大人看起来似乎身体已经大好了”
出了宫门,陆操琴道。
习青步履轻缓,微微摇头:“我本来也不是请你为我看病的。”
陆操琴脚步一顿,望着他。
“三殿下那里需要你,你去看看吧”,习青望着天边的红艳艳的残阳,忽地想起夏漠辰唇角流出的血,不由得心头微涩,转向陆操琴道:“三殿下是个可怜人,身在皇家,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但我晓得,你是真心待他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陆操琴目光犹豫不定。
习青苦笑:“姑母确实宠爱我,视我如己出……”
“不止视如己出吧?”陆操琴打断他的话。
习青一愣,面上拂过一丝伤感:“但凡与三殿下交好的人,大约都会是这般想,好像我夺了三殿下在姑母那里的爱。”
陆操琴抿了抿唇,心知自己确实因为此事对他有所迁怒。
“我也不奢求什么谅解,否则无疑于当了****还立牌坊,天下没有一个人将好事占尽的道理”,习青语气淡淡,目光也淡淡的。
陆操琴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这话说得糙,理却不糙,这习青倒是个明白人。
习青望向几步外的马车:“待会儿你与我一同回丞相府,入夜后我送你去清王府。”
陆操琴道:“好。”
马车走了许久,在一户大院前停下。
陆操琴这还是第一次来丞相府。
看门的护卫恭敬地将二人请了进去。
刚转过一道九曲回廊,迎面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走了过来。
陆操琴察觉到身旁的习青霎时似乎紧张起来。
“母亲”,习青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阴氏淡淡点了点头,目光从他身上漫不经心地滑过,落到陆操琴的面上。
“不赏赐宝物,开始赏赐人了?”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一个母亲对亲生儿子说的话,莫非这女人是习青的继母。
看习青的样子倒是十分尊敬这女人:“母亲,这位是宫中新任的太医院院使,姑母特意让他来为青儿调理身体。”
阴氏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撇了撇嘴:“你这个病都已经好了,好要什么大夫调理,一个男人就该有一个男人的样子,调理身体那是女人才做的事情。”
“母亲教诲的是,儿子明日就将人送走”,习青声音中没有一丝不耐和不悦。
阴氏眼底闪过愠怒,看也不看他一眼,领着丫鬟浩浩荡荡地走了。
二人接着往前走。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陆操琴道:“那不是你亲生的母亲吧?”
习青脚步一顿,神色有些好笑:“陆大夫何出此言?”
“亲生母亲有这么与儿子说话的吗?”这话一出口,陆操琴马上便想到,自然有,宫里头的那位不就是这么对夏漠辰的吗?
一时间有些无语,果真应了习青那句话,这世间的好事,哪能让一个人占尽。
习青不在意地一笑:“母亲生我时生了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从此后脾气便变了。府中有些年老的佣人都说,母亲在生我之前,是个十分温柔贤淑的女子。都是因为我,她才变成这样,作为人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陆操琴仔细端详一番,见他神情没有作伪,不觉心中一叹。你好在还有皇后娘娘真心疼爱你,我,即便身世坎坷,却也有阿爷全心呵护,可是清王府里那位……哎……
夜幕降临。
习青与陆操琴来到清王府。
黎谷看见二人,仿佛见了救星一般,忙将二人让进来,此刻的他,也顾不得对习青的那腔的不满了。
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食物,看样子却一筷未动。
夏漠辰靠坐在床边,眼睛直直望着头顶的床帐,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操琴眸光一转,似乎明白了些情由,转头道:“把这些饭菜都撤掉吧,他不需要。”
黎谷奇道:“这些都是大补之物,为何不需要。”
陆操琴似笑非笑:“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黎谷被噎了一下,也不吭声了,招呼人进来将饭菜悉数端走。
陆操琴飞快地写了一张单子,交给黎谷:“让厨房照着这个来做。”
黎谷低头一瞧,将信将疑:“这太清淡了,殿下身子虚弱,眼下……”
习青拉住他:“你就听陆大夫的吧。”
陆操琴道:“习大人,麻烦你也回避下,我为病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有第三个人在场。”
习青点头:“那我与黎将军一起去穿膳”,不由分说拉着黎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