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狼尸,腥臭滔天。
残余的狼群正对着一颗树怒嚎,发现了马车过来,登时掉转头朝马车奔来。
“小心!”伴随着一声怒喝,夏漠辰从树上掉下来,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向苏映雪大吼道:“快走!”。
他之前月白的衣衫上已看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苏映雪收回目光,向狼群冷笑一声,将早就准备好的火药扔了过去,连同燃了火的布帛。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狼尸翻飞,碎肉及内脏、血沫子炸得喷射出来。苏映雪再忍不住,扶着车厢吐了出来。
“你怎么样?”夏漠辰摇摇晃晃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又气又心疼:“不是让你下山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映雪吐得昏天暗地,吐完了靠在一旁喘了口气,望了望他身上的伤口,冷道:“上车吧,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夏漠辰定定望着她,深邃的目光晶莹涌动,似想要将她印到心底:“嗯。都听你的。”
苏映雪本弯腰进车厢,闻声僵了一下,曾几何时,这人也这么说过‘都听你的’。“怎么了?”夏漠辰扶住她的胳膊,声音里的关切令人动容。
然而听在苏映雪耳中却只有讽刺,她冷冷甩开他的手,进了车厢。
夏漠辰愣了一瞬,摇头苦笑,也随后进去。
“殿下,应姑娘,是往回走还是继续?”车夫在外面战战兢兢问道。
苏映雪埋头翻找伤药和纱布,半晌听不到夏漠辰回答,一抬头见他正询问地看着自己。
苏映雪想了想,直接道:“狼是最聪明的动物,也最惧火,经过方才一炸,应该不会再来滋扰。继续走吧,我们要快些赶路,此地不宜久留!”
接下来的一路,虽偶有狼在后面影影绰绰地跟着,但也确实如苏映雪所说,没有再胆敢上前寻衅的。
夏漠辰上了药,躺在锦榻上,脸色因为失血而泛出些虚弱的苍白。浑身都痛,可心情却好极了。无论如何,苏映雪肯回头来救他,这在他眼中,比什么都珍贵。
苏映雪倒了杯茶,在里面洒下药粉递给他。夏漠辰接过一饮而尽。
苏映雪动了动唇,不咸不淡地道:“给你就喝,不怕我下毒?”
夏漠辰笑得眉眼俱开,细看之下,很有些孩子般的纯真愉悦:“不怕。”
苏映雪噎了一下,掩饰地低头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听见车夫在外道:“就要进入瘴气最浓的地方了。”
苏映雪目光微顿,沉吟道:“你走过这条路?”
车夫沉默了片刻才黯然道:“走过一次。”
夏漠辰见苏映雪似有兴趣,便低声解释起来:“这人叫林泣泪,原是一个商队的驾车伙计,路过菱山商队遭了狼灾,习青他们从无蝇村到暮落城途中遇到救了下来……”
苏映雪暗道,怪不得胆子这么小,原来是经历过大灾大难的可怜人。于是拉开挡板给林泣泪递了杯水。
林泣泪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哪里想到苏映雪只是可怜他的悲惨际遇,感激地笑道:“多谢应姑娘。”
苏映雪依旧只是看到一角雪白的下颌。
这人起先没有注意,这么一看,倒颇有几分奇怪,竟然是斗笠不离头。
那林泣泪一手执缰绳,一手饮完了茶,回手还杯子,见苏映雪盯着他的斗笠若有所思,低哑地解释道:“奴才曾被狼抓伤了脸,怕吓了人,只好这般。”
恐怕就是那次狼灾中受的伤吧,苏映雪没有追问下去,和缓了语气道:“等到了客栈,你且让我看看伤口,兴许还有救。”
林沁泪的嘴角扯了扯,很是苦涩:“一个大男人,有个疤不碍事,多谢应姑娘关心。”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漠辰冷冷道:“不碍事你戴什么斗笠?!”苏映雪对这林泣泪态度有所转变,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心里头自然万般不爽。
夏漠辰本还要骂,苏映雪淡淡瞥他一眼,他只得气哼哼地住了嘴,转向里面躺下闭目假寐,这一睡竟真的睡过去了。夏漠辰并不晓得,那杯水里除了抵抗瘴气的药粉外,她还添了些安眠的,倒不是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实在是因为不想与醒着的他独处。
这条山路是一些商人为了避免走官道被贼人觊觎而开辟的路径,平常极少有人走,是以路上枯叶碎石甚多,行起来颇是颠簸,可让苏映雪意外的是,越往山里走,路竟越平稳,坐在马车里也舒适不少。
“到哪里了?”苏映雪拉开挡板,一面问林泣泪,一面举目打探前面的路况,果然不出她所料,十分平整,蜿蜒着通向一片弥漫的烟雾中。
林泣泪道:“前面就到断桥了。”
“断桥?”苏映雪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竟然还有桥。
林泣泪忙解释道:“其实还是这条路,只是因为那段瘴气太浓重了,像是从中间断掉一般,远看就像是一弯断桥,故而得了这么个名。”
苏映雪眉头紧紧蹙起,直觉哪里不对劲儿,她索性出来与林泣泪并肩坐在车板上。
“应姑娘,你一个姑娘家坐在这里不好”,林泣泪忙劝她进车厢里坐着。
他说的是瘴气,苏映雪知道,只是笑了笑:“我是个大夫,对付这种毒气,还是有些法子的,你且放心就是。”
林泣泪见她言语果决,也不再劝,过了一会儿道:“这一路瘴气虽不是最浓的地带,但也相当霸道了,我吃了姑娘给的解毒丹,身子竟然丝毫异样也无。”
苏映雪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一刻不停地盯着前面的路,以及那渺渺茫茫的烟雾。忽然,她一把拉住林泣泪的缰绳,厉声道:“停车,这里有问题!”
林泣泪愣了一下,忙停住车子,一时有些茫然。
苏映雪转身进了车厢,拿出银针在夏漠辰穴道上刺了几下。不消片刻,夏漠辰就醒转过来,目光还有些初醒的忪怔。
苏映雪按住他的肩头:“这里定有埋伏。”
她的神情凝重肃然,夏漠辰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受的伤都是些皮肉伤,内力未有多少损伤。
林泣泪还愣在外面,这时怯生生问道:“应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映雪重新坐到前面,凝神望着前方道路:“你慢慢地驾车,咱们不用急,因为会有人比咱们着急!”
林泣泪不明所以,却也从她冷肃的话中分辨出危机,当即慢悠悠地启程了。
先前狼嚎遍野的山林似乎与眼前的不是同一个,阴森的气息倒是丝毫没有减弱,却诡异地寂静起来,周围除了寂静就是寂静,死一般地寂静。
又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一条平整的,通向渐渐稀薄的雾气中,远处的路径若隐若现。右边一条遍布碎石,荆棘丛生,尽头是墨一般的浓雾。
苏映雪凝眉思索片刻,忽然展颜笑道:“咱们走右边这条。”
林泣泪惊道:“那是瘴气的漩涡,毒气最重!”
苏映雪笑道:“你去过?”
林泣泪惊恐地摇头:“未曾。”
苏映雪收了笑,神色再次凝肃起来:“你说的断桥可是在左边这条路?”
林泣泪诧道:“姑娘来过这里?”
苏映雪摇头,夏漠辰在一旁看了许久,这时也开口道:“走右边!”
林泣泪虽然怕得浑身颤抖,但两位主子都发话了,他也不敢再耽搁,硬着头皮往右边赶。
颠簸许久,车子渐渐走进了瘴气的漩涡边缘。苏映雪与夏漠辰对视一眼,两人都紧握手中长剑。
林泣泪扭头看向两人,似乎在等待两位主子最后的回心转意。
夏漠辰道:“停下来的话,本王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林泣泪瑟瑟地转回去,抓紧了缰绳,一咬牙打马冲了进去。
果然不愧是瘴气最浓的地方,夏漠辰紧紧坐在她身旁,可却模糊得像一个遥远的影子。
忽然,空气中响起凌厉的风声,窸窣着逼近,从四面八方而来。
苏映雪悚然一惊,迅速地拽了下夏漠辰的手,她本意是提醒对方有状况出现,却没成想被他一把捉住。苏映雪怔了下,勃然大怒,一把甩开。正在这时,十几个黑衣人在浓雾里飞快地奔过来,他们个个身形高大,黑巾蒙面,手持名晃晃的刀剑,杀意凛然。
苏映雪手重重地拍了下林泣泪的肩膀,咬牙道:“林泣泪,你看到了,咱们寡不敌众,要不想死在这里,就拼命冲出去。”
吓傻了的林泣泪下意识地点头,苏映雪拔下头上簪子在马屁股上猛地一戳,马儿吃痛,嘶叫着冲了出去。
黑衣人鬼魅一般缠了上来,苏映雪冷冷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毒粉扬手撒在了空气中。那些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黑巾杀手,下一刻就面人一般软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