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芹,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啊……”
苏映雪在人群外听到杜李的呼喊,她正要上前,被身旁夏漠辰拉住。苏映雪岂会不知道他的想法,这些人正是情绪激愤,自己的出现必然会让他们当做一个发泄的出口。但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更何况……即便她不上前,也不能置身于是非之外,于是挣开夏漠辰的手,朗声道:“不要摇她的身子!”
杜李猛地抬起头来,看见苏映雪,含泪的眼睛里顿时涌出怨恨:“都是你们!杀了蛇神降祸村里!”他放下脸色灰败的碧芹,拿起地上的刀砍向苏映雪。陆操琴上前一把拉住他,沉声道:“阿李,你冷静点!先救碧芹要紧!”说着祈求地看向苏映雪:“应大夫,快给碧芹看看伤吧,她……”
苏映雪向他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掏出银针便要给碧芹施针。她的伤在肩膀上,若是直接将衣衫除去,恐是有失她的闺誉,这般想着,苏映雪环顾下四周虎视眈眈的怒目,冷声道:“各位请速速避开,我要给碧芹姑娘施针了。”
“凭什么!”
“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碧芹!”
“不能走!”
“不能走!”
苏映雪冷笑一声,再不肯多说,他们既坚持不退,也不要怪她事先没有提醒,哗啦一声,她撕裂了碧芹肩上的衣衫,碧芹雪白的肌肤顿时暴露在众目之下。
“不要看!”杜李呆了一下,大吼。
众人忙转过身避过,谁都没有想到苏映雪会突然撕开碧芹的衣衫,一时间恨骂声此起彼伏。
忽然,一阵呼啸的风声扫过每人的耳际,他们侧目看去,却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擦着自己的脑袋滑过,顿时闭紧了嘴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绽着寒光的剑刃夺去了性命。
纯钧转了一圈,回到夏漠辰的手中,他的面上挂着清清淡淡的笑,目光却比手中剑刃还要锐利森寒:“本王耐心不好,诸位若是再敢出言不逊,那剑,就不会只是擦颈而过这么简单了。”
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起了作用。人群安静下来,再没人敢辱骂出声。
过了片刻,苏映雪收了针,向杜李冷声道:“将她先送回家,快去准备木桶,她需要马上进行药浴!”
杜李眼见着碧芹面色由灰紫转向正常的色泽,心里对她有了些信心,也只是愣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好!”
苏映雪在药汤里加了她特配的药粉,才将碧芹放进去。
碧芹圆圆的脸蛋渐渐沁出薄汗,苏映雪在她身上几处穴道上刺上银针,过了小半炷香的功夫,碧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苏映雪微微愕然。
苏映雪收了银针,微微一笑:“你不要动,还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出来”,说着转身又舀了瓢热水倒进药汤里,以使药汤保持着热度。
碧芹动了动唇,愧疚地道:“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她先前还跟着乡亲们去找他们,若不是自己半路里被蛇咬伤,恐怕已经将他们给绑了呢……这样善良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乡亲们说的那样,这样思忖着就越发地觉得愧疚。
苏映雪笑了下,道:“碧芹姑娘明日再泡一次这药浴,按时吃上几日药,就彻底痊愈了,我要去外面向大家嘱咐一些要注意的地方,毒蛇猖獗,若不防备,恐怕会有更多的人被咬伤。”
苏映雪出了房门,见夏漠辰正站在月洞门等她,白衣墨发映在那锦屏般的花障上,自成一脉夺人风景。
苏映雪在他凝注的目光中走上前去,声音中有些沉重:“我们去一个地方。”
两人在村子周边慢慢走着,发现有一处地方蛇爬行的痕迹尤其明显,这里先前有很多花木环绕,因着昨夜的大雨和狂风,很多被拔地而起,凄惨地摔在泥泞里。
苏映雪忽然停下脚步,望向身侧夏漠辰,眼中燃起了逼人的光亮:“我明白了!”这些绿色的植物大多都是望江南,而望江南散发的气味却是蛇最厌恶的味道!这些望江南死了,那么这个依山靠水的小村子怎可能不遭蛇类觊觎!
接下来的问题就好办多了,苏映雪把那些将死的望江南叶子采摘下来,这里没有任何设备,她也只是粗粗提取出一些叶精,但好在她有发味剂,配置好交给陆操琴和夏漠辰,让他们带去撒在村子毒蛇泛滥的地方。
可这毕竟只是个临时的法子,不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仍旧是栽种望江南,不仅要种,而且要大量地种。
苏映雪正思忖着怎么找到更多的望江南,见林泣泪走了进来。他又戴上了斗笠,缓步向自己走来。
苏映雪扶他坐下:“怎么不好好休息,起来做什么?”
林泣泪的声音有些沙哑:“睡了这么久,好多了,无碍。”
苏映雪给他把了把脉,确实不似先前那般虚浮,身上的热度也退下了,放下他的手腕,给他倒了杯热茶。
林泣泪道了谢,默默喝完,道:“那些村民怎么处置?”
苏映雪一愣,料想他是早上听到了那些村民的闹剧,笑了笑,道:“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们找不到理由再闹下去”,她不在意那些村民,但她在意陆持正的看法。陆持正身为村长,对此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若是不能解决好,想请他出山那是想都不用想。
林泣泪“嗯”了一声再次陷入沉默。
这时大门开了,陆持正划着轮椅出现在门口。
苏映雪很是意外,但面上却迅速地堆出了笑脸,上前行礼道:“陆老,您怎么一个人来了?”
见他丝毫没有下轮椅的意思,便亲自将轮椅推进了院子,关上大门,回身见他已站了起来。
苏映雪一阵无语。
陆持正背手在院子里踱了几步,肃谨的面容上淡淡的,沉吟片刻,道:“我已听琴儿讲过了此番毒蛇横行的原由,眼下解决的关键是重新栽种望江南。”
提起此事,苏映雪不觉眉头轻皱,问题就在于,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的望江南,陆操琴自幼长在这里都不晓得。但无论如何,此事要有个妥善的解决,她也相信,一定会找到有效的办法,吸了口气,苏映雪道:“陆老放心,晚辈与殿下定会竭尽全力破此困境。”
本以为自己表明了决心和诚意,陆持正怎么也会表示表示欣慰之类的,谁知他竟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依老夫之见,姑娘与三皇子尽快离开此处便是。”
“陆老这是逐客吗?”夏漠辰推开门,大踏步地走进来:“此事不解决,晚辈是怎么也不会离开的。”
陆持正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微微摇头:“你这是何苦呢?”
夏漠辰将陆持正送回家去又折返回来,苏映雪正在配置丸药。夏漠辰在她身边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忙碌。她穿着半新不旧的雪青色绸衫,飘逸的质感,更衬得身量窈窕,绰约生姿,乌发上只别着一只简单的碧色玉簪,尾端垂下同色的玉珠,玉珠随着她制药的动作,微微摇曳。乏善可陈的面具并没有减损她的半分美丽,尤其那双水样的眸子,深邃灵慧,幽泉般安静,观之令人忘俗。夏漠辰一时间脑中烦忧俱散,只痴痴地凝视着她。
苏映雪等了半晌,也没听见他出声,于是停下动作,疑惑地望向他:“可劝服陆老?”
夏漠辰定了定神,咳了一声,掩去尴尬,轻声道:“他不过是以此为借口让我知难而退。这老头儿为天下儒士之首,无论如何,都要请他出山。”
苏映雪自然晓得陆持正的重要性,闻言便道:“今日咱们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进弥崖,万物相生相克,方能长存。即便找不到望江南,我也相信还会有旁的法子!”
苏映雪眼中射出坚定而柔和的光芒,夏漠辰望进去,不仅微笑起来。
次日天还没有大亮,两人便进山了,因着林泣泪高烧刚愈,便没让他跟着。大雨虽已过去了将近两日,但山路上落叶厚积,湿漉漉的,不是很好走。苏映雪吃了那几颗千年人参后,明显气力提升,这一路行程也算顺畅。
弥崖不似菱山那种遮天蔽日的阴蔽,无边的密林,张开怀抱迎接万丈日光,那苍郁中便透出柔和明丽的清辉,秀风拂面,鸟雀啁啾,若不是还有要事在身,苏映雪真想慢慢地在这里徜徉些时日。
忽然,一阵微弱的香气随着迎面的风扑入鼻端,苏映雪心头骤然一喜,猛地停下脚步,轻嗅,那令人神迷的香气又消失了。
夏漠辰也停下步子,关切而询问地望着她。苏映雪缓缓摇头,脚下步子转向一旁的山坡上。
方才那香气就是从那处飘过来的。夏漠辰忙跟过去,苏映雪虽什么也没说,但他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这般。
这山坡上遍地都是咯脚的小石子和荆棘丛,很不好走。两人用剑开路,这样一路走下去,竟然来到了一处悬崖。
那若有若无的香气,正从悬崖下方的一个山洞里飘来。
夏漠辰看见她亮晶晶的目光只凝注在那里,不紧弯起唇角,但他并不准备主动上前,只等着苏映雪开口求他。
颜草,这种神奇的东西,她在莫清风的药庐里有幸见到过一次,就是这种似兰似蜜的香气,这珍贵的植物,比起海洋花也毫不逊色,莫清风也不过只有半棵,还命根子似的藏在密室里。好在这颜草一滴叶子的萃取液就能治疗全身的伤痕,用起来十分节省。三年前的那场厮杀中,她被伤得遍体鳞伤,莫清风就是用这颜草的一滴萃取液将她满身的伤痕治好的。
苏映雪屏息静气,那微妙的香仿佛绕进了心扉,缱绻不去。她侧首看向身旁夏漠辰,而早已洞悉她心思的夏漠辰却先一步将头扭开了。
苏映雪岂会不明白他的用意,气不打一处来,往身后的石头上一坐,也不说话。
前两日的雨水留下的湿冷还没有散尽,这石头更是凉意刻骨,她这样柔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夏漠辰当即便要去拉她起来。
苏映雪哪里敌得过他的力道,被他强拽起来,气呼呼地甩开了他的手,哼了一声,撇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