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漠辰目光扫向苏映雪,他太了解她了,她从不是个多嘴多舌的女人,如今特意说了这句话,一定有某种特别的用意。
苏映雪对于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向黎谷笑道:“恭喜恭喜,黎将军,你快要做父亲了。”
黎谷脸色黑沉若铁,额上青筋根根突出,正在盛怒之中。
夏漠辰看了看黎谷,又看了看淡香,向床边走去,压低声音道:“师兄,此事……”
黎谷将头撇向了一边。
夏漠辰心里忽然一轻,他倒巴不得黎谷因此事对淡香厌倦到底,那么他就不用再因为这个女人夹在苏映雪和黎谷之间左右为难了。
他冲门口杵着的几个侍卫挥了挥手:“拖下去。”
淡香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跪着向夏漠辰挪动:“殿下,殿下,不是的,我是愿望的,我还是清白之身,怎么会有身孕,求你,求你,救救我。”
夏漠辰眼底闪过一抹厌恶,这个女人求错人了吧,师兄对她情深义重,竟然还如此不知羞耻,若不是师兄没开口,他真想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夏漠辰的冷漠让淡香一下子泄了气,她忽然一震,望向黎谷:“将军,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啊……”声声惨叫,若是不了解她的为人,一定就被她这副柔弱委屈娇媚的样子所打动了。
黎谷冷冷扬了扬唇,这个讥讽的弧度,大大刺激了淡香。她尖叫一声,大骂道:“黎谷,你若是敢这么对我,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夏漠辰皱了皱眉,这个疯女人竟敢这么对他的师兄说话,挥了挥手:“拖出去”,又转向陆操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陆操琴恭敬地道:“是,殿下。”
侍卫中忽然有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屋内所有的人都望过去。
那侍卫趴在地上,颤抖了许久,道:“请殿下恕罪,属下,属下身体不适,想请陆大夫看一看”。
夏漠辰眼睛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侍卫,片刻,目光移到淡香身上,冷冷一笑:“身体不适,自可找陆大夫看诊。”
那侍卫这才哆嗦着起了身。
淡香哭喊着被拖了出去,那侍卫始终脸色苍白地盯着她,直到她消失不见。
苏映雪站起身,抚了抚腕上的翡翠镯子,微笑道:“不打扰殿下与将军叙话,珍馐先行告辞。”
刚出了门口,夏漠辰果然又追了上来。
“那女人是你动的手脚?”夏漠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苏映雪冷冷挑了挑唇角,猛然甩开他的钳制,挑衅的目光,挑衅的笑容,她慢条斯理地道:“我能让一个女人怀孕吗?”
夏漠辰眯了眯眼睛,射出危险的光芒。
苏映雪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夏漠辰,你真是让我厌恶极了”,笑意顿收,苏映雪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黎谷向着空气中冷声道:“出来!”
有暗卫飞身而下,跪到床前:“将军有何吩咐。”
“将方才那个失态的侍卫杀掉!”黎谷咳嗽了一声,接着交代:“然后把淡香那个贱女人也一并杀掉。”
“是”,身影一闪,暗卫消失。
消息传来的时候,苏映雪正在吃早餐,闻言她放下了筷子。
赵越道:“公主,你要去看吗?”
苏映雪失笑:“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有什么好看的。”
赵越哦了一声。
苏映雪拿起筷子接着吃饭。
吃过饭,苏映雪一个人出了驿管。
在街上走了一圈,买了她需要的东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摆上酒菜和香炉,拿出冥币、冥纸,一边烧一边轻声道:“侬丽,我给你报仇了,她死的时候是众人唾骂的贱女人。你安心去吧,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记得来找我,我们到时候还做好姐妹……”
烧完了,苏映雪撒下祭酒,愣愣待了许久,方才起身回去。
“你倒是姐妹情深”,夏漠辰站在几步外冷笑。
苏映雪扬了扬唇角,一个眼神也不想给他,绕开他往山下走去。
胳膊一把被他拽住,夏漠辰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哭了?”
苏映雪扭头避开他的目光,冷笑:“与你无关。”
夏漠辰吸了口气,将她身子扳过来,强行让她看着自己:“别哭了。你也报了仇,别难过了。”
“是啊,我报了仇,所以我不难过”,苏映雪眼角溢出讥讽的冷笑,奋力甩开夏漠辰的触碰:“你滚得远远的!夏漠辰,这仇,是我苏映雪自己报的!我自己报的!”
夏漠辰目光阴沉下来,死寂般的静默,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转,过了好一会儿,夏漠辰向她走近,再一次拥住了她:“雪儿”,他低低地,呢喃般地唤她。
苏映雪闭了闭眼睛,扬起脸庞,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单纯清澈的笑容,她一字一句,温柔地道:“夏漠辰,你让我恶心。”
夏漠辰勃然变色,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身子急速地后退:“雪儿……”
“你不要这样叫我!”苏映雪大吼,压在心底的怒火、委屈、愤怒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她绝望疯狂地大吼:“夏漠辰!我苏映雪他妈地与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我只是合作关系!合作关系!你听清楚了!也记住了!若是再越雷池,我一定用毒药来招待你!”
回到驿管,苏映雪埋头睡了一觉。
醒来后眼睛有些肿。
林泣泪来看她时,她正在用毛巾蘸热水敷着。
“你哭了”,林泣泪直接道。
苏映雪没有说话。
林泣泪站起身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苏映雪掀开毛巾,撑着身子坐起来。
林泣泪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我去教训他。”
“你去教训谁?”
“夏漠辰!”
苏映雪捂住眼睛躺回床上:“不是他,他那样的人不值得我为他哭。”
脚步声逼近,林泣泪的声音在上方传来:“你这样想就最好,他本就配不上你。”
苏映雪捂着眼睛的手指一颤,掀开一条指缝,她从指缝里认真地望着林泣泪:“那谁配得上我?”
林泣泪一愣,转过身走向桌边坐下:“这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
苏映雪下了床,拿银罩子去灭香炉里的残香,灭完了又取了新的香丸丢进去:“我厌倦了这些东西”,她也走到桌边坐下,斟了两盏浓茶,递给林泣泪一杯,自己留一杯。
林泣泪皱眉看她:“这种浓茶,你还是少喝。你是大夫,比我清楚。”
苏映雪愕然失笑:“年纪轻轻,说话却老气横秋。”
林泣泪没有笑,神情甚至称得上严肃:“你过得不好,会有人担心的。”
苏映雪含笑的目光一顿,望向他:“泣泪,我一直没有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泣泪扭过头,望着不远处袅袅升腾的香炉:“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苏映雪叹了口气,将他的脸扳过来,让他直视着自己:“是的,很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来夏国是为了什么,我想帮助你。”
林泣泪目光一暖,唇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他垂眸静静地喝了一口茶:“你果然冰雪聪明。我是齐国人,我来这里是因为国仇家恨!”
国仇家恨?苏映雪眸光一沉,细细地打量着他,忽然觉得,她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他,那眉宇间的傲然与清贵,不屈与倔强:“你,你是……”苏映雪眼睛骤然一亮:“你是那个阿澜!”
苏映雪猜中了他的身份,林泣泪也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只是微微颔首。
原来当初苏映雪故意将他赶到那个布满瘴气的山谷,他依旧没能躲得开杀手的追杀。后来出逃中被周允宁救下。自此与周允宁结下盟约。
苏映雪想了想,道:“我还是叫你泣泪吧”,是齐国人,叫齐澜,她早已不是当初初来这个世界的懵懂丫头,齐澜,她确实也是听说过的,是齐国被废的太子。
难怪他说国仇家恨。
林泣泪目光黯然:“我的母妃姓林,她的一生都是那么悲惨,我给自己取名林泣泪,这名字是我对她的承诺,一定要夺回属于我齐澜的尊荣,我不能让母妃泉下难以瞑目!”
苏映雪握住他的手:“你说,你要杀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