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以后,追兵的金兵前锋也赶到了山脚,看起来也是疲劳至极的模样。他们远远看见那五人步行入山,也不知道自己等人该不该继续追下去,干脆等在原地休息,一面分人出去禀告萧得让,又过得好一阵,大队金兵这才赶到。居中的萧得让两眼熬得尽是血丝,脸颊也明显瘦了一些,但那一脸的暴戾之气却是越来越重。
听得那几名敌军逃入了山中,萧得让当场便压抑不住心中的暴怒,一脚将报信之人踢翻在地,连抽上几鞭解气都来不及便匆匆带人赶了过来。此刻只见着山上树林一片寂静,那几名敌军早已不见人影,他握着马鞭的手关节直捏得一阵发白。阿奇里见势不妙,赶紧献言道:“那几人想来也不熟悉这里地势,雪地里既难行走又容易留下痕迹,咱们当还是能追……”
萧得让脸色铁青,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打算带多少人去追?一百还是两百?你确定能追得上?”他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终于忍不住朝阿奇里劈头盖脸地抽去:“直娘贼!王八蛋!废物!你看看你的手下还有多少人!追!拿什么来追!你这狗东西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山里面吗!”
北风呼啸,卷着萧得让的怒骂声在这冰天雪地里四散开来,早早进入山林的周同等人却是毫无所知。虽然大家都快动弹不了,但在后方可能存在的追兵这个致命威胁之下,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还是足以让五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爬到了一个山坳里面。
齐季只觉得自己的肺里似乎快炸了一样难受,他手上拄着一根光秃秃的树枝,时不时停下来大口喘息一会,再努力让自己沉重的身子能向前挪动。兄弟们都这样帮助自己,不能拖累了大家,可是实在太累了,呼,呼,稍微歇一下吧……他想和周同打个招呼,可是刚一直起身子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觉得天璇地晃,整个身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在迷糊中,齐季只觉得周同的声音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随后便是人事不知。时而有稍稍清醒的时候,总是感觉有人在给自己喂水,又或是似乎嘴巴里塞进了一些烤肉之类的食物,自己努力嚼了两口也无力吞下,最后又是沉沉睡去。睡梦中一会梦见自己孤身一人在雪地中独自行走冷入骨髓,一会又感觉回到了京城夏日最盛之时热得自己汗流浃背。
这日他又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似乎有人正捏着自己的嘴巴,随后一股热乎乎的辛辣刺鼻的液体灌入自己口中,他觉得异常难受,刚想要用力推开那捏着自己嘴巴的手,就觉得液体呛进了自己肺部,忍不住便咳了出来。
“醒了!醒了!”只听得几声欢呼响起,他努力睁开眼睛,只觉得一阵眼花,面前好像围了七八张脸一般,再仔细看看,正是周同四人正惊喜地围着自己。
见他总算醒了过来,周同不由得鼓掌笑道:“完颜你这主意真是不错,这虎血才灌下去几口便立马见效!老齐,你这昏迷了整整三日,若不是完颜的法子,你可不知道多久才能醒得过来!现在好了点没?肚子饿不饿?”
齐季靠在李辅怀中,只感觉自己口渴难耐,他虚弱地道:“有水吗,给我来一口。”
萧大赶紧将一个水囊拿来,解开口子想要倒水给齐季,被周同拦下:“现在喝什么水?趁这大虫还热乎着,多喝几口虎血才是正理!”
周同说话作势提起一物朝齐季靠来,齐季这才发现他手中居然提了一只老虎,只见他抓一手着虎颈后的毛皮,一手将虎头抬了起来,露出虎脖下的一个血洞,那血洞中正有虎血不停淌出;周同身旁的完颜则抱着老虎下半身站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上,以方便让周同将血液喂入他的嘴里。齐季连忙拒绝,他再也不想喝那腥臭的虎血了,结果被周同大手一挥,李辅便直接一手将他双手按住,空出来的一手便又捏开了他的嘴巴。
周同一边喂他喝虎血一边劝道:“老齐不是我说你,你这身体就得少在女人身上折腾,看看这几天可把兄弟们累的,这次你活下来啊,可真得感谢他们三人。”
齐季喝得都快从鼻子里面喷出来了,眼见着他脸色红润了不少,周同这才放过他,道:“你看看你,这一顿新鲜虎血下肚,是不是就精神了不少?这可是大补,我们身体好的人还受不了,也就是你这……”他还待啰啰嗦嗦地说下去,李辅劝他到:“好了好了,老齐这才刚清醒,你还是让他歇一会;反倒是你,这几日都没合眼照顾他,现下可以把心放回肚子了罢?你去合会眼,等下虎肉烤好再叫你。”
周同也确实是很困了,正如李辅所言,齐季昏迷这三日以来,周同几乎都没怎么休息的照顾他。一方面是因为他体力远超其余三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周同自觉和齐季一同北来,便要一同回去。此刻见他已然清醒,显是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心中有些亢奋这才啰嗦了些。听了李辅之言,他果然觉得一阵睡意涌了上来,于是不再推辞,招呼了一声后自己合衣蜷到一块大石之下,几乎是刚躺下便扯起了鼾声。
周同是被烤肉的香味给弄醒的。
他醒来时,李辅三人已经升起了个大火堆,自己打的那头大虫被剥了皮正架在火上不停地转着,虽然虎肉主要都是肌肉没有多少肥肉,但依然不时有几滴油脂滴落在火里冒出滋滋的声音,随之便是一阵诱人的香气。齐季躺在火堆的另一边看样子又睡了过去,不过这也算正常,毕竟昏迷了三日只喝了些水和虎血,想来等会吃些东西便会精神好些。
完颜见他醒了过来,叫道:“你的宝贝调料可都给我刷上去了,没给你留下一分半点。”周同摸了摸一旁的行囊,果然空空如也,那是他再如何逃命也没有丢下的几瓶子盐、花椒等调味料,这也是他的一种习惯,随时准备在野外生活的准备。他笑道:“这可是我的宝贝,你都给我用完了,回头下了山记得要补上才行!”
完颜闻言叫道:“完了,我后悔了怎么办?说好了要给我吃饱肚子的,才用了你一丁点东西就要我赔,这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啊?”这个渤海人别看着相貌老成,实际年龄也不过才二十余岁,这几人中也就他比周同大不了几岁,只是因为北地寒风大,吹得皮肤粗糙,看起来便如同三十多的人一般。此刻齐季既已醒来,又即将有带调料的美味虎肉可吃,这平日话不怎么多的渤海人也心情好了起来。至于要睡在野外的雪地里,这能算甚么事?哪一个渤海男人没有这么过来的?
此时闻到香味的齐季也醒了过来,望着烤成了金黄色的虎肉不停吞咽口水,一边神色迷离道:“我好像从来没这么饿过,感觉这头老虎还不够我一人吃的!”几人一阵大笑,完颜笑着故意逗他:“你几日没吃东西,等下不能吃得太多,肚子上的肉要软一些,你也不能吃多了。我看你就吃这么一小块便够,其他的,便看着我们吃罢!”
这些时日来几人一路厮杀逃命,相互护持,短短日子便变得异常熟稔,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见外。齐季当然知道这是在开玩笑,但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饿了几日的自己确实不宜吃得油腻,也不能吃得太饱。只是这嘴里的唾液一直在不停的分泌,他恨恨地道:“好罢,本来说到了东京,请大家去最好的樊楼吃上他一日一夜的,这下看来倒是可以省了!”
“诶,诶,这可不厚道了啊老齐,这话是完颜说的,我可没这么说,你要请客不请他可以,可不能拉下我啊!”周同一听到是去樊楼,眼睛都绿了,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怀念过东京的各种美食。不过他马上又被完颜所鄙视:“看你们一个个都是老实人,结果一肚子坏心眼,我还在这里呢,就这样将我卖了不是那么好吧!”
“樊楼啊……”李辅感叹了一句,有些好奇地问齐季和周同道:“早就听闻东京繁华,这樊楼又是东京最热闹的地方,里面可有些什么好吃的吃食?”
听到这问题,齐季立马来了精神,他是东京本地人,后来又入了禁军,东京城有哪里的美食没有吃过?当下便滔滔不绝地想三名土包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说到蟹酿橙、炉焙鸡、杂菜羹等时,几人同时咽了一大口唾沫,随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这一下似乎所有的疲劳都不翼而飞。
五人说笑了一阵,完颜眼见得虎肉烤的差不多了,冲周同顶了顶下巴:“现在是你的任务了,咱们谁都分不开,你看看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