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马青给他出的一个主意,每次战斗故意让一些人逃走,目的自然是替周同宣扬威名,这威名也许永远不会有大用,但也可能在某些时候起到关键作用。周同觉得很有道理,每次遇到叛军都会留下一两名活口任其逃生。
慢慢地,以为自己侥幸逃脱的叛军讲给其他士兵的故事逐渐传播开来,叛军中真的开始流传关于他的传说。据说有一名汉军整日游荡在龙州城外,此人全身俱黑,骑黑马着黑甲,手中使一柄漆黑怪异的大刀,箭术又高超无比,遇到他几乎便意味着死亡,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逃脱他的杀戮。
周同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死亡的代名词,但他能感觉到马青的主意真的慢慢起了效果,越来越少的叛军斥候敢对自己发起攻击。
五匹战马完好无损,带回去又赚一笔,人头就算了,自己也不用靠这几具斩首获取功劳。简单打扫了一下战场,周同找了条绳子将五匹战马连成一串准备回城。
便在这时,道路远端竟然又影影绰绰出现了叛军的身影。
周同心中好奇,叛军这是怎么回事,往常的侦察可没有今日这般密集,难道是将要有甚大动作?他有些后悔适才放走了一人,还是应当留个活口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消息。
距离依旧太远,等自己赶过去,那边的叛军早已不知跑到了哪里,因此周同并没有耽搁,依旧是转身回城,难道叛军还敢追杀自己不成?
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出乎周同的意料,远处的叛军再一次向他追击而来,这次的人数超过十人,并且隔得很远便开始朝周同放箭,也不管是否能命中,总之七八支箭歪歪斜斜的便射了过来。
周同先是莫名其妙,随后便勃然大怒,他知道这些叛军是为何出手的了。被他缴获的五匹战马中,落在最后的一匹被一箭射伤,虽然箭头入肉不深,但那马也因此而受惊,引得其余四匹马也挣扎起来。
叛军的目的原来是要杀死他缴获的战马,免得在日积月累、此消彼长下,他们骑兵与汉军骑兵之间的实力差距更大。
周同取下震天弓翻身一箭射出,两百步开外疾驰而来的一名叛军应弦落马,其余叛军顿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四散开来,他手上不停,又是连射两箭,将两名叛军战马射翻。
这下可还敢给某追上来?周同多少有些自鸣得意。
四散的叛军很快又聚拢到一起,失去战马的两人并没有受到重创,也一拐一地跟在一旁。
见那名黑甲汉军又要转身离开,叛军们似乎有些着急,不管不顾地又往这边射起了箭,这下子引起了周同的愤怒,大概情况便是老子都不和你等计较了,你们这些人还如此不知好歹?
他将栓住五匹战马的绳子随手一扔,从腰间拔出长刀,催动胯下的胖黑便往叛军冲去,十余人的叛军小队还真没有放在他眼里,周同决定要给这些人一个血的教训。
周同的速度很快,叛军们的反应也不慢,见对方气势汹汹地冲来,一个个拍转马头便逃,竟然将两名没马的叛军也拉上马背一起逃窜。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可这帮人在逃跑的时候还试图放箭阻止周同的追赶,这让周同越发愤怒起来。
从来都是他戏弄叛军,何时有被叛军如此挑衅的时候?他一路追了下去,又射杀了三人之后,前面的叛军突然一转进入了一片树林旁的山坳。
正当周同想催动胖黑继续追击逃跑的叛军,突然间一阵心悸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不由得勒住马缰四下打量。
不好,有埋伏!
山坳中一队队叛军步卒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刀盾手、长枪手、弓箭手俱全,最后是数十骑兵。
身后来路上也出现异动,一队队叛军截断了他的回路,前后将他堵在了中间。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前后合起来的人数怕是不下五百罢?这么多人埋伏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伏击自己一人?那绝无可能!只怕是叛军在山坳中有什么秘密,为了不被自己发现,只好出动大军杀人灭口。
周同的脑子十分灵光,可是他绝对无法想到,叛军摆出如此阵势,还真就是为了伏击他一人而来。
他不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由于他解闷的行为,给叛军带去了极大的困扰,斥候们陆续出现了畏战的心态,不敢再外出执行任务,或者就算出来也是躲藏起来歇息。这样的心态也影响到普通的叛军士兵,已经出现了以“黑无常”之名代称他的事情,这样的状况让叛军的新统帅,驻扎在定边的伪秦镇北伯细封勃勃十分恼怒,下令给洪州防御使费听坔要他解决此事。
收到军令的费听坔十分头痛,士兵们惧怕的原因他当然很清楚,甚至这条情报还是他上报给细封勃勃的,目的便是将包袱丢给对方。谁知道搬了石头转眼便砸自己脚上,这个头痛的问题依旧要让他自己来解决。
费听坔不停咒骂的同时,又不得不绞尽脑汁想办法要让士兵们重振士气。他试过惩戒偷懒的士兵、给士兵们改善饮食、对黑无常开出悬赏等诸多手段,可是所有的手段用尽,损兵折将不少,那人毫发无损不说,士兵们的士气反而更加低落。
被逼急了的费听坔发了个狠,决定动用大军埋伏,哪怕付出不小代价,也要将这问题解决掉。为此他调集了五百人马,由亲信大将韩让统军,在这个山坳已经设伏两日,又每日派人出去寻找黑甲骑士,总算是将其顺利引进了埋伏。
想到即将能完成任务,不用在这荒郊野外吃苦的韩让高兴不已。
韩氏乃是洪州望族,与定西侯府多有利益往来,在拓跋昊宣布起事之后积极响应,于是家主韩涵被拓跋昊授以洪州团练使一职,协助费听坔进行洪州的防御事务,而韩让正是韩涵的嫡长子。
韩让自幼喜好耍刀弄棍,在洪州城中乃是一霸。他家中有钱有势无人敢惹,身旁便聚集了一堆好事的青皮,在这些人的吹捧之下,韩让武艺高强的名声传遍了附近的州县,也让他得以凭此成为了费听坔的心腹大将。
此刻见目标已被团团包围,韩让只觉得有些索然无趣,他对身边的士兵传令道:“过去喊话,让他投降罢了。防御使大人允了他马军副统领一职,另还有钱财重赏,要他识时务一些。”
立刻有士兵将他的话大声传了出去,被围困在中央的周同只觉得莫名其妙:叛军这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尽然想劝降自己?还是说叛军是想以此来掩饰那山坳中的秘密?
他左右环视,叛军渐渐合拢过来,全是盾牌掩住身形,密密的长枪从缝隙中伸出,后面弓手跟随,骑兵则是散落在了最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要说如此大的动静只为逼降自己,周同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越发笃定山坳中有他所不知道的大秘密。他取弓在手,从一只单独的箭囊中取出两支浑身黝黑,连尾羽也是一般颜色的箭支来。这是他仅有的两支铁箭,委托那铁匠打造的十支还在制作,如今陷入重围,这等利器正好用来冲出一个缺口。
周同先是纵马往东,随着他的靠近,东边围过来堵住他退路的当面叛军纷纷止步不前,这黑甲骑士的威名已经是深入叛军之心,但两侧的叛军却纷纷往中间靠拢,没有得到军令的弓手们不敢随意放箭,只是虚扣武器,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平地陡然一声惊雷,周同大喝一声,拨转马头,催马向西冲去。身下胖黑甫一发动,伴随着巨大的弦响,两支铁箭一前一后向着叛军射去。
这两箭周同使出了自己的全部身手,第一箭才刚脱手,弓弦犹自震荡不已,他已然将第二支铁箭扣上弓臂衔尾射出。两支铁箭带着巨大的呼啸,将西首叛军的阵列射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盾碎人穿,两名盾手、数名长枪手以及两名落在最后的弓手被这两次铁箭洞穿身体倒地毙命。
铁箭去势不绝,一支将一块大石射得粉碎,另外一支插进了骑兵们面前的地面,将一匹战马惊得人立而起,好在马上骑士的反应及时,牢牢抱住了马脖才没有被摔下马来。
石破天惊般的攻击让叛军出现了短暂的呆滞,周同争取的便是这呼吸间的先手,他在狂奔的马背上不停开弓,不停将壶中的羽箭射向缺口处的叛军,短短十数个呼吸,两壶羽箭三十八支全数射光,缺口处的叛军非死即伤,或是抱头鼠窜。
“射他,射他!弓手都他娘的发甚么呆,给老子射死他!”韩让此刻终于反应过来,不停厉声呼喝。他心中兀自难以相信,以一人之力竟然能在转瞬间杀死如此多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