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嵬名浪安心之事,便是他麾下的士卒已经有多次杀上了城头,并且能占据一段城墙,与汉军鏖战许久。虽然最后不知甚么原因又被杀退,但想来城内的夏松面对如此强硬的攻势,必定无法再坚持很久。
嵬名浪决心不给汉军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已经派人向拓跋昊说明前线战况,想要连夜攻城,请求得到拓跋昊的支持和授权。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要求会被拒绝,就目前的形式而言,野利闵所提出的这条计策效果还不错,攻势若能持续下去,也许就在今晚,也许等到明日,龙州城必定可以攻破。
只是这伤亡也着实太大了一些啊!嵬名浪担心的是伤亡过重会让军心低落,士兵看不到破城的希望从而畏战不前,若是再来一次昨日的溃败,只恐大军再无法重振士气。
他又朝西面看去,除却战场上的动静,更远处却是毫无异状。
昨日仁多唆甲前来请罪,骑兵出击不及时的原因在于被溃军封住了道路,再有便是汉骑的行动迅捷、突然,也没有在战场上过多停留,等他率骑兵赶到,汉骑已经又全缩回了沉重。
根据他的调查,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也让他有了新的打算。汉军白于道口的大营被封锁得无力出击,那么这两千骑兵再放在战场东侧,隔断汉军联络的意义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不若调到身后埋伏,看看是否能将潜藏的数千汉骑给引诱出来歼灭。
他和数名心腹大将商议了一番,觉得此计可行,又向拓跋昊汇报取得了同意,于是趁黑夜掩护,秘密将那两千骑兵调动到了西面距离龙州城三十里地的红刘河附近。
在今日的攻城之中,龙州城西墙乃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抓住南墙与东墙猛攻,攻击西墙的人数虽然不少,可大多都是才被征召入伍不久的新兵,便是要给汉骑留出一个从身后突袭的机会。
一旦外围的汉骑真的从西面突入战场,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战死城下,或许能有部分汉军能幸运地撤进城内,但那已经不再重要了。
只是如今汉骑一直不见踪影,仿佛前几日斥候探查到的踪迹只是为了迷惑他一番,战况如此激烈,可以说好几次只差最后一把力便能攻破龙州的情况下,斥候一直没有再能发现汉军踪迹,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他分心?若是城外没有汉骑,那夏松又会将他们布置在什么地方呢?
他不由自主陷入沉思之中,这可急坏了台下的野利闵。
野利闵一早便带着拓跋昊的两名贴身侍卫,黑利和麻夏来到前军,传达了拓跋昊让自己参与进攻的军令。嵬名浪对此并不如何担心,也没有过多劝解于他,只是要他静静等候,说是待得守军疲惫之后,正好让他带两名猛将前去一锤定音。
野利闵性格沉稳,从上午等到了现在居然一直都没有显出着急的模样。可他毕竟还只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再怎么沉稳,终究看着慢慢偏西的日头开始着急起来。
见左右一时无事,军情并没有新的变化,野利闵忍不住轻轻上了指挥塔,来到嵬名浪身边轻身请示:“元帅……末将等了大半日,不知可否能够上阵了……”
“哦……哈哈哈,怎么,你这是等着急了吗?”嵬名浪从沉思中醒过神来,认出问话之人,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记了承诺的这件事。
他用几声大笑掩盖自己的尴尬,对着野利闵道:“嗯,老夫还想看看你能不能坚持到傍晚,看来是苛刻了一些,哈哈。你去罢,不过记得不能离开麻夏、黑利两人过远,遇到危险要立刻后退,明白了吗?”
野利闵大喜,抱拳行了一礼:“末将定当遵守元帅之令。”
他当即转身便要下塔,又被嵬名浪叫住:“记得,不可冲得过快!要跟随大军一同前进!”
“是,末将绝不胡乱行动!”
看着野利闵带着黑利、麻夏和数名亲兵逐渐远去的身影,嵬名浪又开始思索,若是自己与夏松易地而处,会不会在城外布置一支骑兵用以随时对地方身后薄弱之处进行威胁呢?除非兵力不足,否则这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事情,而汉骑的数量根据此前的情报,至少有七千之数,远超于己方明面上的骑兵数量,夏松若是连这点眼光都没有的话,那么他也不可能战胜得了野利顺等人。
那么,这次汉骑如今在什么位置,他们在等待什么机会呢?
这支让嵬名浪牵肠挂肚的汉骑,此刻正潜伏在距离拓跋昊中军大营不到三十里的一处树林中,这支汉骑正是由杨勋所率领的麟州军两千骑兵,加上从环州调来的骑兵一千人合并而成,每人只携带了十日口粮,他们的任务便是骚扰叛军后方以及粮道。
为了避开合围而来的叛军,杨勋率领三千骑兵饶了一个大弯子,先是向西北渡过红柳河,然后又向西绕到了宥州的背后,又折而向南,最后从宥州和洪州中间又再次渡过红柳河,回到了龙州。
这一路数百里下来,果然完美避开了叛军的斥候,只是也花了足足六日的功夫,才于今日中午藏进了这树林中。
这一路连续行军,让骑兵们都感到十分疲惫,得到原地休息的命令后都只是随便吃了些干粮和水,便互相挤在一起沉沉睡去。士兵们能够休息,作为主将的杨勋却不行,他要等着斥候的回报,以确定全军下一步的行动。
杨朗是京兆府杨氏的嫡长孙,杨勋的大侄子,如今也在军中做了一名十将,这次便是他率领部下为大军前驱打探消息。
杨朗今年即将年满十九,一直以来最尊敬之人不是他爹,而是杨勋这位昭武校尉,盖因在杨家的第二代里面,杨勋的武艺是最高的一个,若不算上他大哥得父亲恩荫,如今第二代中官职最高的也是他。
这一情况自从到了延州后不久便突然发生了变化,准确说来是汉军生擒了叛军大将袁凯之后,杨朗每日习武的劲头越来越足,习武的时间也比以前增加了半个时辰,并且经常冒出的一句话是:“周将军实在是太厉害了,不知道他是怎么习武的,我要是能有他一般厉害便好了!”
杨勋最初对侄子的变化深以为不然,以为周同不过如此,侄儿对他的崇敬不过只是同龄人之间的比较。直到汉军夺下了塞门寨,他得知战斗过程之后,才骤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偏见所蒙蔽,小看了这名年轻人。是故他才放下身段,主动与周同亲近起来,也是因为真正看到了周同的优秀,才让他下定决心,在这次的行动中带上了杨朗一起,想让他得到更多的磨练。
也不知叛军围城几日了,如今攻势如何,布防又是怎样,自己这三千人马能起到多大作用。
他不知想了多久,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有士兵奔来报告杨朗等人回来了,他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杨朗脸上全是激动,这可是他第一次单独领兵完成任务,并且一切都那么完美,他们袭击了五名毫无防备的叛军斥候,自身无一伤亡,还从斥候嘴里得到了想要的情报。
在这场短暂的战斗中,他亲手射杀了一名叛军,又射伤了一人,喜悦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叔父分享,下马后几乎是一路跑着进的树林。一看到杨勋迎上来,他几大步上前:“末将杨朗,探查军情任务完成,现向将军汇报!”
杨勋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侄儿,小家伙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大人。
他拍了拍侄儿的肩膀,夸奖道:“不错,真的长大了,怎么样,收获如何?”
杨朗一下从地上窜起,连比带划,将战斗的过程详细描绘了一遍,结果杨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他不安地闭上了嘴巴。
杨勋黑着脸训斥他道:“你身为斥候,不禀报自己打探来的情报,尽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作甚?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任务是甚么吗?”
杨朗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来做错了什么,他立刻做出改正,用最简练的语言将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消息汇报了一遍。
“嗯……叛军今日发动强攻,城防压力必定很大,我们得立刻行动起来!”杨勋不再理会一旁忐忑的杨朗,立刻下令:“去将夏侯尉、冯衍、沈参三人给我唤来!”
不多时亲卫将三人传道,杨勋也不啰嗦,指着地上铺的一张地图对三人道:“斥候打探到了叛军的消息,今日叛军将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同时对龙州发动强硬攻势,咱们既然知道了,便要给拓跋昊匹夫添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