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安歇妥当,周同与孙念商量道:“虽然此番江陵官场空了泰半,可我既然来了,好歹也得做点事情,否则成大哥面上须得不好看。四娘,你看我该如何入手才好?出发之前成大哥曾对我说,要借助你外公外婆家的势力,我一是不愿,二是目前也没必要,所以你的帮我拿个主意看看咱们该怎么办?”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和孙念讲到了听来的消息,江陵府发生的神异事件。因此孙念只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建议先到传闻中黄岩飞升的地方去探查一番。
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到此前所租的院子中去休息,而是寻了家客栈住下。那院子底下埋藏了许多财物,不好轻易显露行踪,此前两人故意绕路经过院子透过门缝查看了一下,地面一无异状,这也让二人放心离开。
用过午饭,两人一路打听来到城东的一座小山下。眼见这山并不甚高,山腰稀稀疏疏只有三四间房屋,往来山上的行人却是不少,大多都是带着香烛贡品,一看便知道是到山顶所谓的“仙人飞升之地”去拜祭的。
那黄岩传说的飞升之地并未在山顶,而是在接近山顶的一块平地之上,周同两人花了不到一刻钟便随着上山的行人达到了目的地。只见两间瓦屋被一圈篱笆围住,四周又有几株大树将篱笆团团围住,微风拂来,让爬山所带来的些许燥热顿时一扫而光,乃是一个绝佳的夏日纳凉之所在。
此时那两间房屋早已被人用绳索隔着篱笆两丈围了起来,屋前的空地上不知是哪里来的一个香炉,里面已经盛了厚厚的香灰,兀自还有不少香在燃烧,陆续又有前来拜祭的香客插入新的。奇怪的是,一旁的树下竟然还有一名官府的衙役,此人的任务看似维持此地的秩序,此刻却正靠坐在树根处睡觉。
周同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空地边上朝四周望去,也没感到这山有什么灵气,至少远远比不上他自幼长大的赤城山。这等地方也能飞升?他问孙念道:“四娘,你觉得此地如何?”孙念站在他身后朝山下望去,只见此山扼守城东要道,乃是周围一片最高的制高点,当下道:“此地若是放在以前,到不失为一处极好的避暑之处,怪不得有人在这里修了房子,想必炎炎夏日能在此乘凉赏景,倒也算得上是神仙般的日子。”
周同闭上眼睛发了会呆,叹了口气道:“可惜偏偏有人不过这般好日子,非要鼓捣些事情出来。”
孙念知道他发现了些什么,看看左右无人关注,问道:“同哥,你可是发现了甚么?”
周同点了点头,看着山道上络绎不绝的香客道:“这世上愚昧之人何其之多!只是听了传闻,便来此祭拜祷告,却不知乃是一场骗局。此地两间房屋,左首那一间地下有一地窖,想必就是黄岩‘飞升’之处了罢!”
他适才外放感知,哪怕这空地上有不少人的行动干扰,也隐隐感觉到那间房屋的地面之下挖有一处地窖。江陵府地处南方,气候潮湿,此地百姓从未有挖地窖储存东西的习惯,更不要说是在这山上度假用的房子了。知府黄岩飞升一事,现在看来显然其中另有玄机。
那两间瓦屋,顶上瓦片绿意盎然,生了不少苔藓,围着的一圈篱笆也是蛀痕斑斑,显然也是许久之物。这两间房修了多少年,那地窖便存在了多少年,这个飞升计划也就准备了多少年。想到这里,周同有些不寒而栗,自己即将或者正在调查的,究竟是多么庞大的一个组织?
孙念踏上一步,压低声音道:“若如此,那黄岩的失踪便极为可疑,难道其中有甚么蹊跷?堂堂一府之尊,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消失不见,难道是贪腐太多,察觉到自己被你们调查,因此来了这么一招金蝉脱壳?”
周同心中踌躇,他还未曾告诉过孙念自己此行的目的乃是巡查一桩谋逆大案。但一来自己早已对她讲过了山洞内的重宝已经兵刃器械,也算是个知情人,二来他自己一开始也没有异常坚决的想要隐瞒住她。因此只是稍稍犹豫之后,他便对孙念道:“此中缘由,我稍后与你分说,此处耳目众多,不是说话之处。”
孙念自非不明事理之人,听周同这么说了,自然也是闭口不再追问,而是再细细四下打量,这一观察,顿时又发现了可疑之处。她故意道:“此处也看不到甚么仙人遗迹嘛,也不见得是甚么灵秀之地,没甚么看头,算是白跑一趟了。”
周同闻弦而知雅意,也附和道:“哪个说不是嘛?我还以为这山有何等神妙,比之我蜀地峨嵋,我看也只是一般般,没啥子看头,没得意思。”他故意露出些许蜀音,试图给某些人传递一些错误的信息。
孙念对他怒道:“还不都是你好奇心重,听说有仙人飞升便非要来看,这下白白耽误两天,回去师傅不骂死你才怪!”
周同怒道:“为何是骂我,不是骂你?”
孙念道:“谁让师傅更疼爱我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便离开了山顶。到得山下,孙念才低声问周同道:“同哥,山上那个衙役,你注意到没有?”周同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道:“他在那里装睡,注意力倒都在咱们二人身上,不知有何意图。”他的感知无比神奇,有心探查之下,那衙役的掩饰如何能遮挡得住?
孙念道:“那人看我向他看去,立刻闭上眼睛,又装出睡着的样子,分明是心中有鬼,才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
周同调笑道:“说不定又是见你生的好看,所以才偷偷看你呢?”
孙念嗔怒道:“你又来胡说八道!”她疾行了几步,听周同急步赶上,稍稍在心底原谅了他,没好气地道:“你适才是要说甚么?现在可没甚么人多耳杂,可以说了罢!”
周同谨慎地朝身周看了看,见十余丈内都没什么人,这才靠近孙念耳旁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找到财宝的山洞中,另有许多兵刃器械之事么?我此处出任务,便是你的莫师伯叫我先行出发,来寻查这一谋逆案的。”他说道这里,孙念眉头一跳,但强自压着惊讶,只是低声问道:“如何牵连到了谋逆一事了?难道和那知府黄岩有关?”
周同见往来行人又逐渐增多,干脆拉了孙念的手走到官道旁的一个斜坡上,这里四周开阔,又无行人打搅,勉强算个谈话的好地方。他道:“知道此事的人极少,我也只是来打个前哨。成大哥说,江陵府的东卫百户所必然出了问题,所以要我暗中查访,若是能查到甚么消息,大队人马随后便到;若是查不出甚么消息,莫师伯腾出手后也会调大军来此,将江陵府上下逐一清理一遍。”当下将事情的情况向孙念细细说了一遍。
孙念听得惊悚不已,什么调动大军和她没有干系,她只担心周同的任务内容,当即问道:“那你的具体任务是甚么?可别说要你去捉拿那些谋逆的头目!”
周同挠头笑道:“哪能呢?我又不是甚么神仙,这趟叫我先来调查,成大哥说得很明白了,就是莫师伯看我在京城呆不住,找个任务让我回一趟襄阳而已。也没甚么具体的任务要求,只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有甚么发现及时回报便是。”
孙念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原位,道:“看来莫师伯好歹还算认你这位师侄,不是那种苛刻之人。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她心中一轻,脑子便灵光起来,认真分析道:“山洞中有大量的钱财和武器,的确像是有人想要准备图谋不轨;可是有了武器也还得有人来使用才对,那十方禅寺花费极大,却又没有多少收入来源,难道哪里便是想要作为一个秘密屯兵的所在?”
周同双掌一鼓,赞道:“便是这样,四娘果是冰雪聪明!那庙中招揽了不少江湖败类、亡命徒等人,自然不是什么正经寺庙,若说不是为了秘密屯兵所用,还能如何?”
孙念被他夸得脸上一红,嗔道:“你甚么时候还学会‘冰雪聪明’这样夸赞女孩儿的词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对谁说过。”不管周同着急,继续分析道:“这寺庙显然还未曾发挥出它的作用,便被你误打误撞给捣毁了,重新启用的可能极小,想来我若是背后主使,定然要暂时潜伏,以躲避即将到来的调查。”
周同道:“可是成大哥查了东卫去年的报告,没有任何提到江陵府有势力想要图谋不轨的记录,因此判定这里的百户所也出了大问题;不光是百户所,就连江陵衙门上下,甚至捕房都被渗透,否则也不至于干掩盖下如此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