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稳如泰山般站在城头,看着仍然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神色依旧一片淡然,这样的情形对他而言已经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寻常,再也不能引起他的激动或者紧张。身旁一名亲兵劝道:“大帅,叛军进攻即将开始,你还是往后退一点吧。”
王炳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城墙,上了一座特别巨大的碉楼车上。这是他的阵地,是能让他掌握全局,发号司令的地方,十二名传令兵早已等候在上方,他们手持令旗,会将王炳的命令及时传递到每一面城墙之上。
城头的弩车不停发射,单调的弦震总是会给叛军带去死亡,但却无法阻止他们的前进。
在付出不小代价之后,叛军弓手纷纷射出了他们的第一支箭矢,一片片黑影从地面腾起,向着城头扑来。如同暴风骤雨般密集的箭雨射入城砖、木头的声音响起,顿时将汉军的床弩和弓箭压了下去,让在生死边缘冲锋的叛军们军心大振。
笨重的鹅车还在后面很远的地方,但叛军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一架架云梯搭在了城墙上,随即一个个咬着战刀,一手举着盾牌便往上爬。只听得城头一阵密集的梆子声响起,其中许多原本便是汉军的叛军明白下一刻便是守军的箭雨,于是一个个将手中的盾牌顶在头上护住。
意料中的箭雨如约而至,但却没有被头上的盾牌所遮掩!
大量叛军惨叫着摔下云梯,无一例外的都是被汉军的弩箭所射中,城头却并没有汉军弓手的身影出现,这却是为何?
原来王炳在准备防御之时,也将城头的观察孔做了一番修改。原本的观察孔对着正前方,王炳在其左右各增加了一个斜着向下的射击孔。这样固然会减少一些防御,但因为城头的防护大大增强,如此改动的实际效果便是大大增加了汉军弩手的射击方向。
王炳对弩手的要求是,不要射击自己正面的叛军,只能射击自己左右两侧的,而且必须是左右轮流射击。他的这个创新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果然立下奇功,登城的叛军没有人预料到这一变故,人人都和以前一般,将盾牌挡在头上,当即在汉军有条不紊的打击之下损失惨重。
王炳的这一改动,将弓手需要将身子探出射击的方式,改成了弩手躲在城墙保护之后射击,大大降低了己方士兵的伤亡,同时也让攻城的难度变得更加困难。
叛军大量伤亡,但城头防守的汉军并未趁机将云梯推到,依旧是躲在女墙后面放箭,只是射击孔换成了正面的一个,给混乱的叛军进行持续打击。
叛军的进攻来得凶猛,退得也快,在身后的重型攻城武器还没进入汉军打击射程之内时便已经开始了撤退,可是他们的撤退之路并不顺利,此前沉寂下来的汉军弩车、汉军弓手又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将背对着他们的叛军一个个射翻在地。
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就这么匆匆结束,汉军因为王炳增加的双层木顶的保护几无伤亡,而叛军至少损失了五六百人在城下,有那一时不得便死的伤兵,不停发出凄厉的惨叫,却注定无法获得任何帮助,只能感受着生命的不断流失而渐渐绝望。
受到挫折的叛军明显谨慎起来,直到辰时到来他们才发动了第二次进攻。
战鼓声再次隆隆响起,叛军同时在三个方向展开了全面攻击,在数十台遮挡箭矢的轒轀车的保护下,叛军潮水般地冲向城墙。
王炳脸色严肃,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
“床弩自由射击车,投射车集中攻击轒轀车!”
“所有弓箭手抛射!”
“弩手自由射击,弓手向后撤退!”
“滚石檑木准备!”
……
汉军布置在城北小山上布置了十七架投石车,士兵们在得到军令后将早已准备好的巨石一块块发射出去。为了确保不砸伤城头、城内的友军,这些投石车发射的全是打磨好的石头,这样可以保证一定的射击精度。可是毕竟隔得太远,因此只能在最大射程发射,这也让绝大多数轒轀车躲过了石弹的攻击,继续朝城墙移动。
周同和秦去病两人靠在城墙下,身旁全是摧锋军的士卒。
王炳在如何使用周同的情况上思考了许久,据他的了解,周同此将力大无穷,身手强悍无人可敌,有意让他统帅摧锋军,可是此人又还有一手百步穿杨的神射术,总感觉放在那边都有些浪费。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夏松给了他一个建议:不若问问周同自己的意思。
王炳于是就两个选择询问了周同的意见,结果让他有些惊讶,周同竟然选择了危险更高的摧锋军,而非是躲在后方的碉楼车上射箭。
周同的回答是:“将军,末将也指挥不来这么多弓手,更喜欢与敌人正面搏杀,若是有机会,城头上也能射箭不是?要是躲在碉楼车上,末将只恐会耐不下这性子。”
王炳尊重他的意见,将他任命为了摧锋军的副将,而令马青去负责指挥弓手们的射击。
摧锋军主将正是此前和周同合作过的秦去病。
秦去病原本极为佩服他的身手,要将主将之职让与周同,自己担任副将听他指挥也是无妨,不过周同劝他道:“老秦,此番搏杀不同于你我夺取塞门寨之战,彼时任务早已分派妥当,需要我先行登山接应你们,我当主将也无妨;可是此番不光要我等冲杀,更需要对士兵们进行指挥,这方面你久经战阵,不是我能相比的,因此只从完成任务来说,这主将的职位你是不当也得当。”
秦去病并未跟随自家将军到城外大营,便是王炳筹建摧锋军时的考虑,需要有一员指挥能力和武力都足够过硬的大将来统帅摧锋军,此刻又得周同全力支持,秦去病也就不再推辞,转而接受了周同成为自己副手的任命。
看着从天空呼啸飞过的石弹,听着城外被石弹集中轒轀车发出的闷响和叛军的惨叫声,周同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问秦去病:“老秦,你们以前对敌之时,可曾遇到过这等情况?”
秦去病诧异问他:“怎么的,你还会感到害怕?不是老秦我吹捧你小子,就算叛军将城头站满了,我觉得你一人也能将他们全部赶下去!”
周围的摧锋军士兵们纷纷赞同:“秦将军说得没错!俺也是如此想法。”
有人道:“当初听说周将军周无常也是摧锋军的,小人立马就去报名参加了,后来才知道秦将军竟然也在,更是高兴。跟着两位将军,咱们这些小兵随随便便都能混个肚圆不是?”
有人附和他道:“我还以为只有我最聪明才会如此想,没想到你也如此!兄弟说得没错,跟着两位将军,再危险的地方也是视若等闲,不比我那帮老兄弟们立的功劳更多?哈哈!”
周同打断一帮**的吹捧,他指了指天上飞过的一道道黑影:“你们说到哪里去了!我是说这东西,投石车!石弹!这家伙砸谁身上能受得了?可惜就是太少了,要是有个几百架,几千架,叛军还能冲的上来吗!”
“周将军说太少了可惜,俺倒不觉得。若是真的太多了,叛军冲不上来,俺们却到哪里去寻功劳?”这名士兵的话语引发了一片哄笑,周同与秦去病对视一眼,都露出满意的神色。
军心可用。
面对十数万叛军的围攻,城中的汉军没有感到害怕和恐惧,反而是担心自己捞不到战功,这样的军队,如何会是叛军所能战胜得了的?
城头上的喊杀声一时大一时小,却从未停歇过,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周同等人只能从不时撤下的伤兵,以及运送箭支、檑木滚石的民夫们匆匆的脚步中看出几分端倪,防守的压力似乎并不算很大。
周同摸了摸身旁放的一对狼牙棒,压低了声音,有些苦恼地对秦去病道:“我说老秦,这是叛军太弱还是咱们王将军太厉害啊?你看咱们在这呆了许久了吧?怎的一条出击的命令都没有!摧锋军,摧锋军,难不成咱们就只能在这里吹风?”
秦去病瞟了他一眼:“叛军攻城才多久?一个时辰都还不到罢,若是此刻便要动用道咱们,那……”
他一语未毕,忽听得西面传来震天的喧哗,随即有传令兵接到中央碉楼车的旗令,大声喊道:“摧锋军第一都立刻支援西城墙!摧锋军第一都立刻支援西城墙!”连续重复了三遍。
在他第一遍还没喊完的时候,周同便如一头灵敏的豹子,嗖的一下从地上窜了出去,身上的铁盔和手中的狼牙棒没有对他的行动造成半点影响。
他一边跑一般喊:“第一都跟我来,支援西城墙,大家伙吃肉喝汤了啊!老秦你记得要负责指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