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奔跑,摧锋军第一都的一百名士兵纷纷提起身畔的武器,跟上周同的脚步向着西城墙冲去。身后的秦去病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才刚抓住自己的大刀,周同已经冲出去了一丈开外。
“上当了!原来这小子早就做好了打算,老子当个逑的主将啊!”
周同第一个冲上城头,离他最近的摧锋军士兵还有一半的距离。
一眼望去,只见三台巨大的鹅车已经放下了跳板,源源不断的叛军士兵登上鹅车,通过跳板登上城头,不时还有叛军通过云梯攀登上来,防守的汉军长枪手,盾牌手组成了严整的阵型,正和冲上城头的叛军展开激烈的搏杀;在他们身后,汉军弩手们不时寻机放出手中的弩箭,因为身前有了阻挡,弩手们的战果大大减少,也令叛军得以暂时在城头立足。
周同见状简直是心花怒放,他大喝一声:“全都给我闪开!”
前方的汉军们正与叛军苦苦相持,突听身后传来大喝之声,立刻知道是援军已到,战前的充分准备在此时得到了完美的体现,所有汉军均未回头观看,只是分朝左右移动。
只听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接近,一道漆黑的身影如旋风般闪过,周同已经挥舞着两条巨大的狼牙棒杀入了叛军阵列之中。
密集的“噗哧”声连续响起,周同身后的所有汉军都惊得目瞪口呆。之见前方那名汉将手里的两条狼牙棒被舞成了两只飞速转动的车轮,全然没有阻碍般从叛军的阵列中碾轧而过,直直杀出了一条血肉通道!
叛军的微弱抵抗根本无法迟滞周同的前进,双层重甲在身的他完全无视了叛军手中拿着的一柄小小的战刀。因为距离的关系,叛军们只能进行混乱的劈砍而无法捅刺,待得身前稍有距离之时,下一刻伴随着低沉的呜咽声而来的,便是人力无法抵挡得了的杀人凶器。
周同一身拔山抗鼎的巨力非常人蛮力可比,两根沉重的狼牙棒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无论是人是物,在他一棒之下绝无幸免,叛军身上穿戴的盔甲好似纸糊的一般起不到一星半点的防御作用。随着他的不断推进,双方交战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有叛军武器被砸断砸落的声音、重物砸破盔甲砸入人体的声音,与叛军的惨叫声回荡在这一段城墙之上,三架鹅车上的叛军停住了脚步畏缩不前,云梯上也再没有叛军冒出。
等到周同杀透这一段十数丈长度的城墙,掉头又往回杀来的时候,叛军们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恐惧,顾不得还没有鸣金收兵,只争先恐后地想要跑回鹅车,或从云梯重新攀下。可是在急切之间,哪里来得及让如此多人有序通过那狭窄的木板和梯子?
情急之下,便有叛军从城头翻身跳下,也管不了是否还能完好着地,一时间惨叫声再次大作,只是这番却是响于城头之外;更有那聪明些的叛军,将手中武器一扔,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躲在了一旁,只求稍后能被汉军俘虏。
不到片刻功夫,城头和防守汉军激战不已的叛军要么跳下城墙,要么伏地乞降,再无一人站立。周同冲着发呆的汉军们喊道:“你们都在作甚?还不赶快攻击敌人!”
周同的提醒让汉军回过神来,纷纷朝鹅车和城下逃跑的叛军发动攻击,可是他们中间弩兵的数量不多,行动又迟缓了不少,最后能留下来的叛军尸体甚至还比不上周同迫降之人多。
也即到了此时,与周同一起前来支援的摧锋军第一都士兵们才将将赶到。望着城头遍地的残尸和跪降的叛军,这些士兵们只感到无比的震惊,以及绝望——跟着这样的将领,战功哪里还能有自己的份!
西线的溃退直接引发了其余两个方向的叛军跟着也撤退了下去,王炳抓住这一难得的战机,果断下令骑兵追击。
待命已久的呼延烈和高逡各领五百骑从东西两面城门冲了出去。
骑兵们在亡命奔逃的叛军身后肆意砍杀,杀穿了整个战场后从又从另一边的城门回了城中,顺带摧毁了叛军遗留在战场中央的数十台攻城器械。
结束战斗的周同浑身无伤,只盔甲上留有十数道白痕,身上、脸上全是叛军喷溅出的鲜血,手中狼牙棒过了许久仍在不停往下滴着血液,甲叶缝隙中还有一些叛军的碎肉随着他的走动掉落在地。当他离开城头之时,所有汉军全部列队相送,每名被周同看到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形。他们慢慢地开始有节奏地呼喊:“摧锋!摧锋!”这声音从一人变到数人,又从低沉变得高昂,很快便从西城墙扩散开来,在整个龙州城上空响起。
对汉军而言,这一场胜利到得突如其来,甚至有些措手不及,可无论如何不失为喜事一件;但对于拓跋昊,以及嵬名浪等叛军首领而言,无异于是当头一棒,直震得他们头脑发晕,无法站立。
这并非是单单的形容之词,而是此刻嵬名浪的真实状况。
收到前线战况的嵬名浪当时便觉得一股热气直冲上了天灵盖,眼前金星乱晃,耳中听到士兵汇报战况的声音也越来越飘渺。
正在他身旁的拓跋礼见他身形不稳,连忙出手将他扶住,身旁的亲卫赶紧送来凳子让嵬名浪坐下。
拓跋礼原名姬礼,曾在灵州汉军军队里面服役,最高职务仅为提辖之职,统领不过不到一营人马,但这并非他真实实力的体现。
为了替自己主子训练士卒,拓跋礼每每在晋升的紧要关头犯下一些无足轻重的小错误,其目的便是为了保住他独立领兵镇守一寨的位置。
忘川寨,这是几乎所有的凉州汉军都不知道的一个军寨,拓跋礼在那里呆了足足十年,知道这个军寨存在的凉州高官不超过五人,其中职务最高者,便是知州马朝,也即是后来改名往利朝的往利氏族长,而其余四人也都是拓跋昊的心腹。
在拓跋昊举事之前一个月,拓跋礼托病回到了凉州,在元宵夜秘密接过了凉州城城防,为拓跋昊稳定凉州民心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在拓跋昊登基之后,将其任命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此次也随大军来到了前线。
“元帅,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过是一次失败而已,折损对我十数万大军不过九牛一毛,如何便这般心急呢?还望老将军保重身体,陛下与朝廷可离不开你老人家的。”
拓跋礼性情稳重,说出来的话自带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嵬名浪呼吸急促,闭着眼睛任由胸膛起伏了好一阵,这才缓过气来。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非是我着急,实是哪些……哪些攻城器械……咱们折损不起啊!”
拓跋礼明白他的意思,他心中何尝不是一样心急如焚?可是心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么?他强行按下胸中烦闷,又耐心劝解道:“元帅,事已至此,心急也是无用。末将坚信就算是前线撤退下来的士兵,也没有谁愿意看着我们的军械被汉军轻易摧毁的。”
“何况适才士兵禀告的情况,汉骑也只是将那些战具砍散架而已,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焚毁木料,因此我们只需要将木料收集起来,稍作修复,便能很快将那些战具重新建造出来,并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唔,确是这般道理。”
拓跋礼的言语让嵬名浪很快冷静了下来,木料没有缺失,那么重新建造起来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无非便是抽调一些士兵协助军中工匠而已。
“哎,这人上了年纪,脑子真是不如年轻人清明了。此番多谢你了,老夫太过于担心此事,骤闻噩耗之下心神大乱,还好铁奴你看得清楚。此事老夫要赶紧向陛下汇报,以免陛下忧心。”
所有的军情是最快传递到嵬名浪的手上,随后才会汇报给拓跋昊,这是拓跋昊自己确定下来的汇报军情的顺序,是为了体现对嵬名浪的支持和放权的态度。作为回报,嵬名浪也会竭尽自己所能,让自己对得起这一份信任。
只是他刚一站立起来,顿时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好在拓跋礼反应极快又扶住了他。
拓跋礼招来亲兵,吩咐道:“你去禀告陛下,就说我军已经在将被摧毁战具的木料收回,不会耽误太多攻城的时间,请陛下无须挂念。”待那士兵领命而去之后,他又对嵬名浪道:“大帅,你此时需要一些休息,前线战事无须挂念,末将这便去前面看着,谅那夏松老儿也不敢再派汉骑出城。”
嵬名浪看着他坚毅的神情,又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虚弱,只得无奈点了点头。
后方的中军大帐里,收到攻城战具被毁军情的拓跋昊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先是询问前来汇报的那名亲兵嵬名浪的身体状况,待确认并无大碍之后,他冷声喝道:“来人,给朕备马,朕要去前线大营……罢了,先去将驸马给朕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