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若是只靠文官,打压武将,则永远不能强盛武力,永兴的雄心大志也永远不可能实现得了,开武科取进士,算是这么多年的争斗以来永兴第一次占据了上风。
这次拓跋昊反叛,其实也是多年来文上武下的结果,勋贵们从出生到老死整日里均是无所事事,上升通道被文官堵死,难免会出现一些如拓跋昊父子一般,不甘于现状的野心之辈所利用。若是永兴处理得当,或许这便将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让武人们能与文官们平起平坐的一个机会。
叛军之中也有那聪明的,当即便大声回答:“自然是要栽培将军,让将军多立战功,才好封赏将军!”
周同指着说话的叛军笑道:“你很聪明,一下便说中了原由,可是如此聪明之人却偏偏做出为拓跋昊卖命的蠢事,这又是为何呢?”
那叛军嗫嚅了几句,朝左右看了一下,见大家全都看着他,目光中均是带着一种莫名的东西。
他一横心,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没有人愿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给陛……给拓跋昊卖命,大家都是逼不得已,我说得对不对兄弟们?”
但是预想中的回应却并没有出现,周围都是一片沉默。
那叛军左右观看,脸上逐渐露出失望之色。他狠狠推开身前的战友,大步走到周同前方几步处,将手中长枪扔到地上,向周同抱拳行礼道:“将军,小人迷途知返,再也不给叛贼效力,愿将军收留!”
周同点了点头,大声赞扬道:“好汉子,做的好!知道以前的不对,如今改正过来不算晚,日后跟着我,包管少不了你的功劳。报上你的姓名!”
“小人林松,参见将军!”
“林松,把你的武器捡起来!一名合格的士兵,要记得不能将自己的武器随意丢弃,没有战斗的时候要对它视若性命,它才能在战场上保护你,记住了吗!”周同并没有只有林松一人表态便感到失望,而是非常认真严肃地向他传授自己的心得。
“属下记住了,将军!”林松大声回答,然后捡起地上的长枪,用衣袖拂拭干净上面的灰尘,随即自觉地站到一旁,和周同仍旧保持了几步的距离。
“这是个敢做的聪明人,可以培养一番。”周同在心中给林松做了评价,随即又提气高声喝道:“林松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那么你们呢?是要继续为叛匪效命,还是重归朝廷麾下,或者是放下手中的武器,自行回家去过日子?”
林冲也在一旁大声喊道:“刘虎、宋陶,你们他娘的还在犹豫甚么?你们都看到了将军的勇猛,跟着这样的将军难道还怕不能建功吗?难道还要再回去跟着那不把咱们当自己人的费听鞭鬼吗?”
费听坔对他们这些原洪州士兵极为苛待,动辄施以鞭刑,又因其人长相丑陋,因此被士兵们取了个鞭鬼的称号。
叛军后列分开,两名壮汉先后大步走了出来,到了林冲的旁边,也是抱拳行礼:“小人刘虎/宋陶,愿意为将军效死!”,随即也是站到一旁,和那林松并列。
凡事都是开头最难,叛军陆续有人出来投降周同,这让其他人的心思也活动起来。
那名最开始大着胆子的叛军也站了出来,大声道:“狗娘养的拓跋昊,老子日子过得好好的,这狗东西一叛乱便将老子的马给征用了不说,还将老子也征来当了兵替他卖命,老子早不想干了!将军,小人施文,求将军收留!”
这人着实是个人才,自称在老子和小人之间变换自如不见有半分迟滞,听其名字,当是期盼他能从文,结果如今偏偏成了一名叛贼,也算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随着那施文的投降,彷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叛军哗啦啦跪倒一大片,均自口称愿意迷途知返,重归汉军序列,就连马上的士兵也都下马跪地,向周同效忠。
只有二三十人稀稀疏疏的还站在人群中间,其中有人高声喊道:“将军,我等原本是河南府来此做生意的商人,被叛匪抓住强征入伍,货物也被抢走。如今只想回归故乡,绝不再为叛军效命。将军可愿信守承诺,放我等离开?”
周同放眼看去,见说话之人乃是一名干瘦的中年人,旁边数人隐隐以他为中心将他护住,听其说话倒还真不是西北口音。
“你等既然不为叛军效命,我自然要信守承诺。只是你等说自己是河南府商人,被叛军强征入伍,此事还需要上报朝廷对你等身份进行核验,若是无误,自当遣送你等回乡,但在核验完成之前,还需呆在辎重营中,这一点也望你等理解。”
这是为了防备对方死忠于叛军,以此机会混入内地打探情报。
那中年人喜道:“多谢将军,我等感激不尽,回到家乡当为将军供上长生牌位,为将军早晚祈福。”至于呆在辎重营里,这是应有之义,这中年人心知肚明。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周同的反悔,只有能活下去,才有机会回到家乡。
此刻他得到周同的承诺,心中的欢喜简直无法言喻,当即便伏在地上向周同施以大礼,其他仍站立着的三十三人也跟着一起拜倒。
当周同率领这一营人马回到龙州城下,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而这影响之深远,并不是任何一人在如今能够立刻预料得到的。
汉庭一方,夏松在得悉事情的全盘经过之后,立刻做出了一系列安排。
首先是将周同的功劳大肆宣扬,对反正的叛军毫不吝啬自己的表扬,肯定了他们迷途知返的行为,并承诺立刻向河南府核实那三十四名行商的身份。
汉军统帅的表态让这些叛军全都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士气也重新振作了起来。
夏松又让这些士兵各自讲诉被叛军强征入伍的经过,命书吏将这些经过记录下来,准备从中寻出一些共通之处,然后在今后的作战中为可能出现的,对叛军实施攻心之战做好准备。
是的,夏松这是从周同的经历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前秦立国之初,秦楚争霸之时,不可一世的楚霸王在垓下之战便中了齐王信的攻心之计,以至于军心散乱无力抵抗,大好形势毁于一旦,最后被迫与乌江自刎,成就了大秦数百年的赫赫威名。
夏松认为,从周同降伏数百叛军的战例中可以看出,叛军士兵大多都是被迫加入行伍的,并非真个是对朝廷有什么怨怼。他们原本都是朝廷的士兵,或者是寻常的百姓,在朝廷的治理下即便不能过上多好的日子,但至少也要比如今好上很多。
若是以同样被迫入伍的其他叛军的经历,能引发他们对伪秦政权的不满,那么是否可以将周同的战例进行重演呢?或者再不济,也能让他们军心不稳,引发动乱呢?
夏松立刻紧急下令军中工匠全力制作雕版,将在叛军身上总结出来的悲惨遭遇大量印刷出来,由斥候带出去到处宣扬。他又考虑到叛军士兵识字不多,特意从反正过来的士兵中选出了十数名脑子灵活,嗓门又大的士兵和斥候们一起行动,他们的任务便是在可能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经历大声告诉哪些叛军们。
不得不说文官对于人心的考量,处理这等事务的手段之老辣,是武人们无法企及的。在夏松四下派出去执行这一任务的斥候之后,连续大半个月都陆续有潜逃过来反正的叛军,每一次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一日里最多曾有四次叛军投奔回来的状况。
这样的状况让夏松极为得意,甚至乐观地认为叛军的末日很快便会到来。
前线的军心溃散很快便以最高级别的急报传到了兴庆府,拓跋昊为此召开了紧急会议。
与会人员有太师袁怀、宰相细封茝、次相往利朝、副相兼兵部尚书费听伏辞、副相兼三司使颇超信、枢密使野利元,殿前司都指挥使拓跋礼,以及被拓跋昊下旨从定边紧急召回的前线统帅细封勃勃。
“恭迎陛下!”当这几名重臣到后不久,拓跋昊便步履匆匆地从后堂走了出来。
他一脸严肃地坐到主位之上,狭长的双眼向下扫视一周,低沉地开口道:“众位爱卿都是朕的竑股之臣,如今我新兴的大秦遭遇到如此严重的危机,不知众庆可有甚良策,可以应对汉军所使技俩?”
堂上诸人自然都已经知道皇帝召集他们所谓何事,在赶来的路上也都有所思量,但夏松这招可谓是狠辣之极,出手便打击在了他们的软肋之上,实在是不知从何应对才好,因此纷纷沉默不语,都将眼神投向最前方坐着的太师袁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