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冰怔了一会儿,快速的抹去脸上的泪痕,努力挤出笑容道:“爹爹说得对,我知错了。”说完她便走上前去,无比认真的参与到了如何营救冷容的讨论当中。
蓝衣人倒是没经过严刑逼供,便爽快的认罪画押了。如冷容所料,他供出了幕后主使宁妃,抖出了当年皇后所生的太子被宁妃设计陷害又被凤王爷发现后救出太子而后被灭门的皇家丑闻。
人证是雾神谷所有杀手,物证是宁妃在信笺末尾的手印——他们从来都是会握住别人把柄的。而且牵连的人之广,是让何熙与东方曲冰等人震惊的。众人皆知,此事只怕不这么简单,毕竟宁妃的势力在朝中早已根深蒂固,不易拔除。
也如凤兮寒所料,蓝衣人还抖出了冷容与东方曲冰之事,更是让皇上震怒。要知道,东方曲冰原本可是他皇家看中的儿媳妇,如今却被一无权无势的江湖人给骗去了清白,他怎能不怒?但在东方曲冰的苦苦哀求下,皇上暂未对冷容下最后定论,因为他还要先摆平宁妃一事。
京府大牢里,曲冰探过监后泪眼朦胧的离去,毕竟这件事情太大了,再说何熙才是钦差大臣,她根本不能越权放冷容出来。不过幸好皇上还没有下旨处斩冷容,应该还有救。实在不行的话,她只有等宁妃一事尘埃落定之后去求凤兮寒了。凤兮寒是真正的太子,皇后又那么受皇上疼宠,想必他能有办法。
蓝衣人与冷容被关在相邻的两间牢房中,原本京府大牢也不是关重犯的地方。当时两人被打入天牢,到正式升堂审问之时才被何熙请旨转来此地。
“冷神医与东方小姐真是伉俪情深,让人羡慕啊。”蓝衣人见东方曲冰离去,耳听八方又未见有人在暗处偷听,便站起身来走到冷容面前,隔着栏杆冲他笑道。
冷容此刻神态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冷漠,他望也未望蓝衣人一眼,只平静地问道:“谁指使你的?”
蓝衣人哈哈大笑起来:“冷神医啊冷神医,本座可有幸成为除了东方曲冰之外,你唯一说过话的人?不过你聪明一世怎会糊涂一时呢?本座要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竟还问出这等蠢话!”
冷容骤然睁眼,眼中有一丝怒火:“你出卖我,就是为了解药?你耍阴招在前,倘若我抱着一死的决心,不给呢?”
“不,你会给的。”蓝衣人自信的说道:“你要保护东方曲冰,你就必须得让本座翻供。凤山之行,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你在捣鬼,只不过碍于东方曲冰的关系,谁也不敢说。此次既然由本座抖了出来,那么唯一能证明你清白的也只有本座。倘若你不给解药,那么你的罪名足以让皇帝老儿砍你的脑袋了!你是不怕死,不过东方曲冰却会变成寡妇。”
突然,蓝衣人‘哦’了一声,像是记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补充道:“本座差点忘了,你一死,东方曲冰也会恢复记忆,那么她跟你就从此不相干,而且还是仇人了,哈哈哈……”
“我可以逃狱,凭我的本事,不难。”冷容瞥了狂笑不止的蓝衣人一眼,淡淡地说道。不过他虽是嘴上说得轻松,心中却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一逃,就会害了冰儿。
蓝衣人从容的坐了下来,正对着冷容,很是赞赏的点头:“那是当然了,凭冷神医的本事,朝廷的这些酒囊饭袋一辈子也不可能抓到你。不过……你可别忘了,东方曲冰是皇帝老儿御封的神捕,你说——皇帝老儿要是派她去抓朝廷钦犯,她是遵旨呢,还是抗旨呢?”
冷容紧抿着唇,阴鸷的目光投向了蓝衣人,仿佛随时会出手杀人一般。牢房昏暗的烛火照着他冷峻的侧脸,在地上映出长长的暗影,在这静谧的不分昼夜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阴森。
听见对面男人指关节的响声,蓝衣人知道对方动了杀机,不过他却一点也不畏惧,仍然轻松自如地说道:“本座既然进来了,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本座只要你将解药给尊主,本座便会翻供,让你出狱与东方曲冰白头偕老。否则……”
他‘嘿嘿’笑了几声,笑声中的意思不言而明。
半晌后,冷容身上的戾气消失,接着一脸漠然。他似乎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蓝衣人听:“江湖中人,最好没有家人、朋友、爱人。一旦有了软肋,别人让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
蓝衣人脸色变了变,倒像是对冷容的说法有几分感触,哼了一声道:“既然选择江湖,就不要惧死。一人之死,换取家人平安,何乐而不为?”
冷容再度侧头看了他一眼:“看来,阁下这位假尊主也被人捏住了软肋。”他突地轻笑起来:“好,既然算是同病相怜,我也不难为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两颗绿色药丸,丢往蓝衣人的方向,并说道:“一颗给你试毒,一颗给你们尊主。你若出尔反尔,我定然逃狱出去将你们尊主碎尸万段!到时候,只怕你想要保护的人也会死得很惨。”
蓝衣人没说话,仔细看了看两颗解药的确一模一样,而且方才他注意那也是从一个药瓶中倒出来的,并没有做手脚。他便拿起其中一颗往嘴中塞去,见冷容一直注视着他脸色未变,突然笑了笑,又将原先那颗放回手中,拿起另外一颗才真的吞了下去。
“阁下还真是多疑,我冷容答应的事情何时反悔过?!”冷容看着蓝衣人的一举一动,不免有些愠怒。他要么不给,若给便是真的,被人怀疑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是对他神医名号的侮辱。
蓝衣人也继续不理会他,等到暗自运功让气流通过各大穴位后,发现均无异状,才放下心来。他低低地唤了声:“尊主。”
冷容一凛,霍地站起身来戒备的看着四周。
无声无息地,一个浑身肃穆充斥着杀气的人站在了蓝衣人的牢房外。他身着银色长袍,外搭紫金色披风,脸上带着银色面具,只留飞舞的长发在脑后飘扬。而冷容和蓝衣人,甚至不知他是从何处进得大牢之中的。
冷容再一次感到心惊,距离上一回这么惊惧,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刚亲手杀死父亲,一个人下山,突然就遇见了这个神秘莫测的人。当时他还并未在江湖成名,就因为如此他才以十岁孩童的身份给此人下了毒。当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此人太可怕,他得先下手为强,控制住此人。
“拿来。”仿佛从地狱中发出的声音一样,会割人,割得人耳朵肌肤心脏都生疼。那真正的尊主缓缓朝蓝衣人伸出手,寒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正是从他嘴里发出的。他的手修长而又瘦削,肌肤诡异般的苍白,几乎让人怀疑他是否见过阳光。
冷容突然就反悔了,佯自镇定地说道:“那不是真的解药。”他不想给此人解毒了,他十岁那年还不曾像现在这样害怕过。许是……此事跟冰儿扯上了关系,他怕保护不了她。
可惜已经迟了,那尊主已经从表情恭敬的蓝衣人手中取走了解药,毫不迟疑的塞入了口中。他的头微微侧向冷容,左手再次伸出,五指收拢:“你说是假的,它就是真的。”
冷容的身躯猛然被他强劲的吸力吸上前去,紧紧的贴住牢栏。胸口跳动的心脏仿佛要被吸出体外似的,五脏六腑乃至浑身都难受到恨不能死掉,而且他骇然发现自己连运功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正在冷容感觉快窒息的时候,那尊主又松了手劲,冷容的身体猛然被弹开,跌撞在墙壁上又落在地上,喘息不已。
“自有人对付你,我不杀人。”那尊主活动了一下左手五根手指,又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了。大牢里的重重侍卫,对他竟像是摆设一般,他可以来去自如,甚至无人发现他从何而来,从何离开。
蓝衣人面对那尊主离去的方向,虔诚地说道:“请尊主放心,属下定会为尊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望尊主照顾属下家人。”
冷容原地盘膝而坐,调理内息。半晌后他睁眼,见蓝衣人依旧跪着,忍不住冷笑道:“你以为,你死之后他真会替你照顾家人么?”
蓝衣人站了起来,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尊主向来说话算数,不像你们阴险狡诈。这一回,也让你领教一下我们尊主的厉害,不然你以为如今的尊主还像二十年前刚踏足此地时那般不知你们人心险恶!”东岱国的人,就是如此阴险,当初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孩童会下此毒手。否则,尊主也不会受制于冷容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刚踏足此地?冷容表情凝重了起来:“你们不是东岱国的人?”
蓝衣人发觉说漏了嘴,立刻转身背着冷容而坐,再不发一语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凤兮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