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皇上也太狠心了!”
小丁子最先开口,当时皇太后忽然领着一批人来到华颜宫,将所有的宫人全部赶了出来。
他和婉儿都想着,只要皇上在,娘娘就不会有问题,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嬷嬷便让他们自己选择,是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他和婉儿尽管也有家人,但更担心皇甫兰儿的安危,所以要求留下。
于是就被拉到了这里。
看着皇甫兰儿那模样,小丁子哭着抱怨皇上。
“别瞎说!小心隔墙有耳!”
婉儿却仔细着,提醒着小丁子。
“娘娘,我们先起来。”
淡定的婉儿擦干眼泪,把皇甫兰儿扶了起来,又让小丁子四处查探一番,把那些合上的窗户都敞开来,于是随着阳光照进来的,还有冷飕飕的风。
“阿嚏!”
皇甫兰儿猛不迭的打了一个喷嚏,小丁子又慌忙的去关窗户,要知道这窗户是实木的,若是关上了,房间里的光线就不怎么好了。
“娘娘,你先坐在那边,我和小丁子先把房间打扫下。”
婉儿扶着还有几分呆滞的皇甫兰儿到冷宫的角落里坐下,那里竟然还有一个破落的椅子,只不过扶手都已经没了。
随后她和小丁子将房间里简单打扫了一下,幸好地上摆着几块看不出颜色破烂的布,让他们俩可以用来简单将地上的灰尘推到一起,一个被皇甫兰儿忽略的矮桌和木板床的灰尘,也都掸了掸,天气已是黄昏,飞尘在在窗户边的阳光里跳跃,皇甫兰儿望着那些随着空气飘散出去的灰尘,又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了。
“娘娘!不要老是哭,这里不一定有水喝的。”
听着婉儿的话,皇甫兰儿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她,这宫女的淡定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但仔细想想,觉得她说的没有道理,尽管她的哭泣没有效用,可是难道还有别的有用的事情吗?
待灰尘沉稳下来,泪眼婆娑的皇甫兰儿开始回想自己这一天发生的事。
额娘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原本不理解的她,这会儿却豁然开朗。
男人,也许真是靠不住的。
只是,皇后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说是云珊自己下的手,那她也不相信,可若非如此,又是谁嫁祸与她呢?
可是无论是谁,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皇甫兰儿,注定要在这瑟缩的冷宫里,了却终身了。
一股又一股的冷风,裹挟着灰尘与残屑,冲撞着大门,直直的逼近这残破的房间里,皇甫兰儿望着屋外,眼中浑然是死气沉沉。
“小丁子,衣服给你。”
看着小丁子冻得瑟瑟发抖,皇甫兰儿把他的衣服拿下,递了出去,嘴里还说着:
“若是我死在了这里,你们能出去的话,一定记得给我的义父,还有我的家人,捎个信儿。”
说这话的时候,泪水又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一旁的婉儿和小丁子看着心疼,“娘娘,不能说这等话!您就算不为您自己活,也得为军机大臣着想啊!您知道我们俩为什么能进来吗?”
婉儿灵机一动,伏在皇甫兰儿的身边,忽然说道。
“为什么?”
皇甫兰儿迷茫的问。
“您要知道,这打入冷宫的娘娘,是不配备丫鬟的。而我和小丁子却可以被送进来,肯定是军机大臣第一时间打点的。”
婉儿说的有板有眼,皇甫兰儿不觉得也信了几分。
“不是说,我进了这里,父亲也会跟着受牵连吗?”
皇甫兰儿睁大美丽大眼睛望着婉儿,无助的像个孩子,此刻聪慧的她已然没了正常的思维,整个人都乱了套了。
“怎么会!军机大臣是皇太后身边的重臣,更何况皇太后也没有坐实您的罪名,若是坐实的话,残害龙嗣可是要被株连九族的。”
婉儿的眼神跳跃着,时刻观察皇甫兰儿的状态,一副心思的想说服她,说着说着,又瞟了小丁子一眼。
“对啊,是这样的娘娘,所以您放心好了,军机大臣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另外,杨将军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呢!”
小丁子慌忙接上婉儿的话,两人合力的劝着皇甫兰儿。
她终于止住了哭声,眼神开始明明灭灭,却是在想着,这些人救不救她,都无碍,她本是欠他们的。
只是那个人,那个非要把他拉进宫来的人,那个曾经许过她天下的人,又怎能如此薄情呢?
婉儿见皇甫兰儿又陷入了沉思,便朝外面努了努嘴,递给了小丁子点什么,小丁子随后跑了出去。
两人尽管年轻,但在宫中待的时日不短,对冷宫的认知,还是有一些的。
话说小丁子跑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个有菜的盘子进来,手里还抓着几个馒头,身上还搭着一件破棉衣。
皇甫兰儿惊讶的望着他,嘴上说着:
“你那么冷,怎么不把棉衣披上?”
“主子,这是给您拿的,我怎么能穿呢!”
小丁子中等个子,身材瘦削,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一直都特别的善良,听到他说的这番话,皇甫兰儿不觉得心中一暖。
是了,三个人的日子,总比一个人的难捱好多,只是那饭菜,她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下去,哪怕一丢丢。
“娘娘。”
婉儿看到皇甫兰儿望着那清水煮的碎菜叶,还有布满小沙粒的米饭,脸一转扭了过去,便连忙喊了她,又说道:
“娘娘,您这般的委屈,若是不吃饱饭的话,怎么有精神去见皇上?您可知道,这冷宫之中,确实不乏皇上思念之人,可那些不经心打扮的,每每几日之后就变得让皇上无法直视,皇上即便是再想念着旧情,也无法再领她们出去了。”
婉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又细心的用着筷子挑出那饭中的沙粒,当看到一个虫子的时候,小丁子连忙转过身去,脸上还有着局促。
本来他在外面已经挑过一遍的,没想到还有虫子。
可即便是这一转身,皇甫兰儿还是望见了那肥嘟嘟的虫子,不觉得一阵恶心。
“呕……”
看到主子不适,两人赶紧将饭菜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婉儿则拍起皇甫兰儿的背来。
倒是觉得心中恶心,可怎么吐都吐不出来,皇甫兰儿这会儿才想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竟然连呕吐的能力,都消失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心想人生的道路总是有趣的,谁都不知道下一步自己将走向何方。
“娘娘,您不想吃就不吃了,等饿了再吃。”
看着皇甫兰儿忽然阴沉沉的笑了,婉儿心里一惊,担心她再出什么意外,便让小丁子把饭端走,指着床上道:
“娘娘,要不我们到床上休息一下?”
皇甫兰儿望着户外刚才昏黄,如今依然未曾入夜的天色,心想,所谓的度日如今,大致如此,不如早些休息吧,也索性让梦带走那些个恼人的事情。
于是就上了床,婉儿和小丁子则一人伏在桌子上,一人坐在椅子上,将门窗关紧,缓缓的等待着黑夜的到来。
慢慢的,夜已深,迷迷糊糊睡着的皇甫兰儿,忽然被彻骨的冰凉惊醒。
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惊恐,那是暴风雨将来的阴暗与逼仄,她慌忙的睁开眼睛。
竟然望到一道光亮,正夹杂着风朝她扑来。
那兵器的凉意,让她瞬间清醒,条件反射般的她,拿起被子就去挡那光亮,嘴里大声喊着:
“有刺客!”
这一喊,旁边的婉儿和小丁子立马都醒了。
透过外面的明月,隐约可见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正站在皇甫兰儿的窗前,他许是被刚才皇甫兰儿的忽然惊醒惊到了,所以暂时忘记了发力。
婉儿借助这个空隙,忽的飞起一脚朝着那人猝不及防的踹去,那人闷哼一声,看来这一脚力气不小,他转身冷笑着对婉儿说:
“皇后娘娘说一个不留,让你们都为她的孩子陪葬,既然你这般着急,那我就先取了你的命吧!”
他说话的语气相当轻松,动作行进起来也异常流畅,婉儿连环腿,同时带着左右勾拳,尽管小挫了那人的气焰,但却对那人构不成丁点的威胁。
皇甫兰儿瑟缩着从床上爬起来,时刻准备着逃跑,她不敢贸然前进,因为那人的刀距离她的位置还很近。
只听那人恶喊一声,把婉儿一把摔到地上,挥起刀就打算落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小丁子,迅速上前将那人抱着,冲着皇甫兰儿喊道:
“娘娘,快跑!”
皇甫兰儿看着小丁子和婉儿都处于危险之中,怎会自己独跑!
小丁子见她迟疑,连忙喊着:
“娘娘!您要为小丁子报仇!”
说话间,猛然松开那人,将门口的皇甫兰儿推了出去,自己把趴在了门口,挡住了那人的唯一出路。
“小丁子!”
眼看那黑影挥刀朝着小丁子砍去,皇甫兰儿担心的喊着,转而又赶紧逃。
还没跑两步,那人便追了上来。
听到他身后的风声,皇甫兰儿想着小丁子定是没了性命,眼中的泪水肆虐,若说她之前还想着死,可如今没了小丁子,她身上肩负着为他报仇的责任!
所以定不能让他追上!
可是冷宫之路,蜿蜒曲折,她的速度,又怎能抵得上一个强壮男人的速度!
眼看着她就要被追上,皇甫兰儿拼命的朝前跑着,看到前面一个亮着昏黄灯光的宫殿,便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身后忽然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可是皇甫兰儿却哪里还顾得上,只是朝着那昏黄的灯光奔去,心想着这般凄凉之地,总有人与她同命相连,所以救她一命,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越往里走,越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啜泣,又像是歌声,皇甫兰儿尽管心生恐惧,但还是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这里的宫殿竟然有两层,那哭声是从楼上发出的,身后的厮杀声已然远离,皇甫兰儿朝着那阁楼缓缓前行。
此刻的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身后的刺客,感觉冥冥之中的歌声是那般的熟悉,她不自觉的跟着她前行,仿若就能了解到自己的过往一般。
走着走着,歌声遂变成哭泣声,二楼已到,皇甫兰儿朝着灯光走了过去。
这里的房间,比她的房间要宽敞得多,也干净得多,就光蜡烛,就有好几座,在各个角落里散着凄厉的光芒,进门的时候只能看到摇曳的白纱,从房顶直垂到地下,在呼啸的东风中,朦朦胧胧能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正背对着她,对着镜子梳头发!
长长的黑发,垂在肩上,在白色的纱幔之间,显得是那么的凄厉!
皇甫兰儿只觉得心中一耸,正准备离开,却不小心碰到了那扇门!
“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是那么的刺耳!
糟糕!被发现了!
皇甫兰儿捂着胸脯就想逃,可是在望见那女子转身之后,忽然间再也无法迈动脚步!
她一步步的朝她走近,皇甫兰儿才发现她手里拿的根本不是梳子,她用的只是手指而已!她的手指上如今缠的全是头发,脸完全是灰色的,在灯光里,像是鬼魅一般恐怖!
她的轮廓都不太清明,可皇甫兰儿还是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哈哈哈哈!”
那女人似乎也在盯着她看,待看仔细之后,忽然发出疯狂的笑声,在快靠近皇甫兰儿的时候,她猛然间,伸出了手掌!
长长的指甲瞬间惊醒了呆木的皇甫兰儿。
看到她黄黄的让人恶心的牙齿,和那脸上狰狞的表情,刺耳的声音惊动的屋子上的乌鸦都噗噗簌簌的飞走了,皇甫兰儿转身就开始逃!
“哈哈哈!”
女人阴森的笑声,将这个午夜的宁静彻底打破。
皇甫兰儿拾级而下,那女人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嘴里还喊着:
“你走什么!你不是来接我的吗!我们一起走啊!”
“哈哈哈!”
“本宫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哈哈哈哈!”
外面的月光已然不太清明,心里的恐惧让皇甫兰儿根本无法看清脚下的路,她张皇的奔跑着,忽然一脚落空,紧接着就是“哎呦”一声,她跌落在了中间的转弯处。
那女人的身形倒是凌厉,竟然在皇甫兰儿跌倒的一瞬间,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这个魔鬼!若不是你,我们这些人怎会悲凉如此!你竟然能活下来!”
“那我就让你再死一次!”
适应了屋外的黑暗,月光也清明了起来,皇甫兰儿看清楚了那女人的模样,她正呲着牙,伸着手,猝不及防的对着她的脖子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