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庸这才起身离去,皇太后觉得自己也是做了一番好事。
“可曾得了?”
福庸马不停蹄的往家赶,刚进房间,便听到夫人急忙忙的问话。
他自是又用手擦了一把泪,对着夫人嗔怪道:
“都是你出的鬼主意!非得让我哭!你都不知道,我跪在那里有多久,才找到了眼泪!”
福夫人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她拍着手掌说:
“就是因为难得,所以才能让那很难被说服的皇太后动了恻隐之心!”
“罢了,只要能救得那可怜的孩子,我也算对得起我的那苦命的兄弟了!”
“好了,好了!”
福夫人看到自己的丈夫又开始面露愧色,知道他心里始终觉得愧疚,是因为没有在要紧关头,以死进谏,让皇太后留下皇甫家族哪怕一人的性命。
无论她多么劝导,这事本与他无关,他这般劝谏,无非是搭上了福家一族的性命,且无法在之后的日子,帮助皇甫家族翻身。
这才算是,让福庸有了几分开解,而随着皇甫兰儿的出现,福庸的心情才逐渐明朗起来。
如今这冷宫中之事,福庸都派人细心查看着,知道求情之事不宜早,这才等到今天,才花了这样的心思,拿到了和皇甫兰儿见面的机会。
当下事不宜迟,福夫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两人自是乘着马车,紧赶慢赶的来到了冷宫墙外。
皇太后亲自下令,冷宫大门定是洞开。
望着那凄迷的土墙,还有那毫无生气的庭院,饶是听说过再多的冷宫的故事也从未真实见过冷宫的福夫人,眼中也有了温热。
从来未曾有过失态的她,几乎没有停一下,而是着急的吼着扶着她的人,不停的用自己本就不太大的声音道:
“快点,快点!我要赶紧见到我的女儿!”
那着急的神态,虚弱是身体,还有那坚强的意志,实在是极大的吻合了福夫人的性格身份,一直垂首在旁边立着的一位嬷嬷,见此状况,也便回去复命朝着皇太后复命了。
正斜倚在窗前忙碌的皇甫兰儿,忽然听到了婉儿惊喜的声音:
“娘娘!您快瞧瞧,看是谁来了!”
皇甫兰儿心中一喜,莫非是他?
自是心中走神,手下的针刺在了手指上,这才抬头望着,外面的人竟然是父亲和母亲!
心中的暖流和委屈瞬间冲撞,尽管不是见他,可对这对萍水相逢,却拿心对她的老夫妇来讲,他们又何尝不是她皇甫兰儿心中所想之人。
当即站起身来,可一宿未曾休息好,再加上兴奋的难以自持,皇甫兰儿竟然在看到父母进门的那一刹那,差点摔倒在地上!
幸好婉儿一个快步向前,大呼娘娘小心,这才扶稳了她。
可饶是她想装作几分淡定和无事,眼中的泪水,还是出卖了她。
“父亲,母亲!”
她嘤嘤的哭着,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有了可以和父母倾诉的机会一般,憋着嘴,颤抖着身,满腹的无法与别人言说的痛楚,就这般从心中涌现而出。
福夫人早就泪水滂沱,她紧紧的抱住这个她真正视若己出的女儿,嘴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希望自己还算宽厚的怀抱,能给予她生存的力量。
“父亲!”
福庸心中也是被面前的场景震撼住了,已是深冬,这屋里没有任何的取暖设施,小板床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棉被,看上去棉絮估计也不会太多,上面的补丁摞着补丁,在这样的季节里,无非是隆冬天气里的一件薄衣而已!
再去仔细瞧自己的女儿,这才几日未见,她的脸上竟然瘦了好几圈,原本就不太圆润的脸上,如今瘦削的直可迎风摔倒了!
幸好的是,她的脸上散发的丝丝红润,让他心中明白,自己兄弟是那般的运筹帷幄,生下的孩子,也自是不会被命运折服,算是心中有着几分安慰。
“兰儿,可是真瘦了。”
激烈的拥抱过后,大家都知道时间紧迫,尽管皇太后的人已经离去了一波,但难保若是会面时间过长,他们怕是会再来好几拨。
若是因此坏了大事,那倒是得不偿失的。
福夫人先是二话不说的,让那些人抱来一些棉被细软,直接的塞进了皇甫兰儿的床上。
低声道;
“这些东西你仔细着用,谁也不知道这受苦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一定要好好照料自己!”
皇甫兰儿的泪水已然擦干,有了父母的慰藉,心中自是多了几分力量,她笑着点头:
“恩!”
“你父亲与你有话说。”
福夫人轻声的伏在她的耳边,说道。
皇甫兰儿侧身回到了床榻之上,问福庸:
“父亲,您可来瞧瞧,我最近这字写的可有进步?”
福庸闻声过去,站在床榻旁边的书桌前,装做细致点评一般,和皇甫兰儿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说着一些事情。
“那自是有进步,但也不能松懈。”
很快,福庸便以这句话作为结尾,领着福夫人匆匆离去,皇甫兰儿自是一番不舍,又嘱咐了几句一定要看好病,自己这种遭遇也是咎由自取,还望母亲不要介怀,等等之类的话。
待父母远走之后,皇甫兰儿目送的姿势,还是没有半点的改变。
“娘娘!我们回屋吧,风凉。”
婉儿心疼的想要拉她回去,可皇甫兰儿怎么也不愿离去,只是站在那里,望着那紧闭的宫门,眼中的泪早就化作了心中的泪,而心中的话,又无法说给任何人听。
也只能是淹没了。
她本就明朗的斗志,因了父母的这次造访,更是又添了几分。
她遥望着乾清宫的方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夜无双,我皇甫兰儿,定会让你对我恩宠有加,此生不改!
说罢,她回过头去,将婉儿给自己披上的厚衣裳拿了下来,嘴里道:
“这些衣服,都打点给宫中之人吧。你也留上一些,我自是一件不留。”
婉儿很讶异,但似乎也多少理解皇甫兰儿的做法,毕竟如今她们的优势,就是装可怜,如是连这点优势都没了,那岂不是更加没有胜算?
思及此,婉儿也说道:
“婉儿也不要!婉儿耐冻的很!”
皇甫兰儿笑着用那白纸,涂上一些面糊,直接就抹在了婉儿的脸上。
婉儿佯怒,追着皇甫兰儿跑着,这凄凉的地界,才算是有了欢声笑语。
不知不觉中,皇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
宫廷中自是张灯结彩,因为皇太后不事铺张,所以宫中之人并没有花费太多的钱财,只是用一些不值钱灯笼,和在各个假山之上挂上手套,装上了代表长寿的仿真仙鹤,立于御花园里,皇太后经常初入的地方。
就连许久未曾进入慈宁宫的皇上,如今也经常往慈宁宫跑起来。
“皇上,怎么昨天刚来过,今天一早就来了?”
皇太后尽管话中有责备之意,可是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这自是她的儿子,享誉万民的国君,如今国家在他的治理下,国富民强,蒸蒸日上,每当看到他,皇太后都会赞赏自己的英明决策。
让夜无双做皇帝,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每当母亲的寿辰之时,儿臣总是想到自己的生辰之日,那是母亲您的受难日,这么多年,您为我们这个国家,为儿臣我,实在是操劳的太多了。每每晚上想起以前您照顾我的点点滴滴,心中总觉得对母后十分想念,所以才这样三番五次来叨扰您。”
夜无双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听的皇太后眼中都闪着泪花。
“皇上,可是想看我哀家,痛哭流涕的模样?”
夜无双一听,便连忙说道:
“哪里哪里,儿臣今日来是有事的。”
随后又讲:
“儿臣夜观天相,发觉额娘寿辰之日,怕是有一场大雪将至。俗语有云,瑞雪兆丰年,这应该是极好的兆头啊!”
皇太后一听,当下也是欣喜,要知道这整个冬日,都未曾下过一片雪花,根据民间的传言,这是极不好的征兆,可若是真如皇上所说,自己生辰之日能下一场大雪,那实在是大大的吉兆啊!
于是她当即心花怒放,又仔细询问道:
“此事可当真?”
“自然!您知道儿臣小时候最爱看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尤其是对天相的把握,是极准的呢!”
皇太后自是笑的合不拢嘴,两人又聊了一番往事,自是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娘娘,您说皇太后生辰之日,会下雪?”
忙里的皇甫兰儿身边,站着像小猴子一般跳来跳去的婉儿,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少了之前的酿酒之类的惊喜。
“自是。”
皇甫兰儿低声应道。
“可若是这般的话,那我们费劲心思的这件事,可还做得成?”
“那是自然。”
皇甫兰儿胸有成竹,可婉儿心中却没底。
“娘娘!婉儿觉得心中没有把握!”
“怎的,怕你这美丽的容貌枯老在冷宫之中,所以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件事上?”
皇甫兰儿刮了刮婉儿的鼻头,笑着说道。
“娘娘!您最近怎么变得这番坏!”
婉儿叉着腰,对着皇甫兰儿嗔怪着。
皇甫兰儿始听这话,心中也有错愕,是了,自己最近怎的变得爱开玩笑了呢?
原来自己的生命中,只有一个人,夜无双。
他欢喜,她则欢喜。
他难过,她则更难过。
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情绪,可如今自己想通了母亲的话,又度过这冷宫的阴冷之后,尽然多了几分自主的思想。
可以完全因为一件和自己相关的事而开心,也有心思去别人的玩笑。
这终究该是一种进步,她想。
果真如同夜无双和皇甫兰儿所言,在皇太后寿辰当天的一大早,天空之中曼妙起雪花来。
先是极小的碎屑,后是稍大的碎片,俄尔化作漫天飞舞的鹅毛,噗噗簌簌的,从天而降,似要将这尘世之中的污秽,全部都遮盖一番。
皇上是在公公兴奋的声音中惊醒了。
“皇上,下雪啦!”
公公那带着尖声的喊声,像是一个奇妙的乐器,在皇上的耳边划出一道优美的声音。
若是往日,惊扰皇上睡觉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可今日之事,是他昨天晚上专门安排过的,所以心中只有欣喜,没有责罚。
自是收拾停当出了门。
皑皑大雪,瞬间出现在他的视域里,记忆中,夜无双鲜少见过这般的大雪,便问着身边的公公:
“这可是近年来,京城最大的雪吗?”
却没料喜不自胜的公公,也因为惊喜,而忘记查探皇上的情绪,便直直的答道:
“哪里是啊皇上,前年,大前年,都有这般的大雪。彼时皇上您还在王府里,怕是应该也是见过的吧。”
待这般话说完,公公忽觉自己多嘴,连忙看向皇上,发觉他的脸上已经蒙上一层阴暗。
“皇上,奴才……”
公公知道自己多嘴,但又担心着自己掌嘴会破坏皇上的景致,当下心中忐忑,又不敢多说,只是弓着腰望着皇上。
“没事。你这般提起,朕倒真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是的,他是真的想起来,有那么几回事。
每次下雪的时候,他想出来转转看看,可彼时的云珊却总是借口天冷,路滑,不愿到外面去,每每都是他一个人在外面空走一番,心中不知多少次希望爱人能在身边陪伴。
然而冬季母亲是不允许自己外出行走的,毕竟安全系数不大。
所以自己这么多年来,总是没有找到那个心仪之人,与他相伴。
如今这心底,倒是真有一个堪与他共赏美景之人,只是那人却已不在身边。
所以他的心情,多少蒙了一层灰暗。
可公公是何等聪明之人,从最初的皇上不停的在各个宫中留恋,试图寻找一种代替和解脱,到最后的宁可自己住在乾清宫,也不愿意在宠幸任何一位妃嫔,还有那几乎每个夜晚都会喊出的名字,可不是说明了他对皇贵妃的思念?
思及此,公公也就笑着说:
“皇上,您若是不嫌弃的话,老奴带您到宫中走走?尽管您见识过很多美景,但定是来不及细细品味这皇宫之中的胜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