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盅会转移,你碰了我便会染上。”靳寂因身体不再痛苦而吁了口气,冷淡中夹杂了一丝人性。他大概以为曲冰是为被他点了穴道而生气,便还是解释了下,毕竟两人是要做那种事的。
也许饱受伤害的男人女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对方的吸引,只是谁也没有察觉,更不会往爱的方向去想。他们中间,始终还有一道鸿沟——镇国宝藏。靳寂以为对她好是因为她是开启宝藏的钥匙,曲冰以为对他不抗拒是因为他是她唯一的护身符。
可惜,不由自主的为他/她着想的感觉,始终在不断加深。
曲冰听了这话才转过头来,眼里莫名的复杂。原来,他是怕她去碰他染上盅毒,才隔空点了她的穴,并让秦妈妈将她带来屋里。想必,若中途有人闯入的话,他是会先解开她的穴道让她保护他的。
沉默了一下,她才有些不自在的问道:“你……你身上的盅,解了没?”其实应该知道他解了,毕竟他都伸手碰她了,说明危险已经解除。只不过……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解了。”靳寂倒是没有多想,立刻便回答了她。随后,他洒了金创药在手腕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再随手撕下一块床单,想要包扎上去。
“放手。”曲冰转身,扯住那床单轻斥。这样多脏呢,她包袱里有白布,以前他替她包扎了伤口后留下的。那会儿她是以为自己会常受伤了,便留了下来,谁知道现在常受伤的是靳寂,不是她。
她实在有些怀疑,她选择他当靠山是否正确。也或者说,她在怀疑自己的杀伤力——为何凡是跟她有关系的人,再强也会变弱?该不会……过一段时间便出来一个比靳寂更厉害的大魔头,又要置她于死地吧?
她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靳寂却已经松了手,把那撕下的一块床单送给了她。她这才丢掉那截床单,侧身去拿了床尾的包袱,将那干净的白布取出来,也不管靳寂愿意不愿意,拉过他的手便往伤口上包扎了去。相处这么久了,她自然清楚靳寂是不会拒绝她的——最起码他还得习惯有她的存在,否则那件事情他们永远无法完成。
包扎完之后,她放下了他的衣袖,将白布遮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她坐稳了身形,淡漠的看着一屋狼藉,问道:“那四人什么来头?怎么能伤到你?”皇后,看来是有备而来的。当时她跟靳寂说话,皇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来对那四人的实力是相当的自信。只可惜,皇后还是低估了靳寂,而靳寂这一次也吃了大亏。
“西域顶尖盅手,人称催命四盅神。”靳寂声音不疾不徐的,似乎对这四人并没有忌惮之心:“这是他们头一次,失手。”
曲冰没来由的松了口气,总算靳寂还是略高一筹。只可惜,靳寂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我断了这四人之臂,算是从此与西域盅手结下了梁子。”靳寂将面具戴了上去,拢着一头银发:“最迟两个月,他们便会集结而来,比今日厉害百倍的来复仇。”
“可明明是他们先惹你的,你只是自卫而已?而且,你并没有伤他们性命?”曲冰难得激动了一下,随后才努力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沙哑的嗓子在这时倒是尖锐了一下,让靳寂微微侧目看她。
靳寂的手顿了顿,看了她片刻,方才冷然道:“事到如今,你还这么天真。”他的动作恢复了,继续整理着他自己,言语间带了些嘲讽,却又像是谆谆告诫:“这个世界,实力就是一切,永远没有公平可言。”
曲冰沉默了一会儿,先前的激动便很快不复存在。她淡淡的笑着,斜眼睇他:“今日四名盅手就让你吃了亏,两个月后你还抵挡得了?”看来当年唐千,也的确是双拳难敌四手,这才在各大门派精英的车轮战中一败涂地。不过唐千狡猾得很,并未丢了性命,而靳寂却并不如她原来想象的那般狡猾,不知能否像唐千一样躲过这场浩劫。
“你那群毒蛇可以治盅,到时候就拜托你了。”靳寂今日话似乎特别多,曲冰并不知道他脑海里总是浮现了她流泪的模样。
曲冰吃了一惊,既然如此,他为何那会儿不召唤毒蛇对付四名盅手?就算是分身乏术,他也可以暗示她啊……她目光熠熠的看着他,一点合适的理由也替他想不出来。
靳寂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地道:“它们都是你的了,我不会再召唤它们。”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求人。”
信守承诺,遵守原则,说的大概就是靳寂这种人了。之前曲冰还在为毒蛇也会听靳寂的召唤而不乐意,现在却被他的话给震惊到了。而他一句我不求人更是让她怒火中烧,无法克制那种自然而然的怒气。
“真可惜,这些盅虫怎么没把你给咬死。”曲冰心里的怒气,却转化成了利剑般的言语。她看着地上早已死去多时的黑色盅虫,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对身边男人说着。
听他的口气,当时他并没有把握赢了那四名盅手。而他明明知道毒蛇可以对付盅虫,他却还是坚持原则不召毒蛇不求她召,然后差点丧命在那四人手中!这实在是……实在是……
笨!
她想起当然他骂她的话,便在心中暗暗将这个字还给了他。片刻后她心里又是一惊——她在气什么???
怔然半晌后,曲冰终于想通了。她是怕靳寂死后,她又要沦为男人手里的玩物。至于跟靳寂在一起她为何没有这种想法,大概是因为靳寂根本不强迫她,反倒是像她在垂涎靳寂一样。这种感觉让她很安心,并不害怕靳寂对她有不轨的行为,即使夜夜拥抱同床而眠,她永远也是得势的一方。
所以,她安心了。就是这样,她就是怕靳寂死了,她要被皇帝和皇后玩弄在股掌之间。看皇后的手段颇为激烈,想必被皇后捉到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她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到时候又是一阵天摇地动。皇帝、皇后、东柳山庄,都会对她采取行动,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其实现在,挺好的,平静而温馨。
“我懂盅,它们咬不死我。”靳寂言语颇为认真,还伸手把她拉进他怀里,在他腿上坐着。他看着她灵动的大眼睛,说道:“明天,皇甫若熙会来。”
“皇帝派他来的?还是皇后?”曲冰靠在他置于她脑后的手上,感觉他手虽小,却也很有安全感。至于皇甫若熙的事情,她倒不是非常担心。那小家伙好骗,她只需要稍稍费神即可。
“皇后。”靳寂微顿,说道。只有女人才会这般心细如尘,用东方曲冰最疼爱也最无可奈何的四皇子来试探她,应该说是最好的方法。
“那就让他来吧。”曲冰满脸是笑,她倒不会如了皇后的意,露出马脚的。她随即想到靳寂,敛了笑,试探着问道:“靳寂,你不会又对他……嗯?”她还没忘记当初靳寂关了皇甫若熙一个月呢,虽然觉得靳寂不会再胁迫她什么,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放心。
靳寂吐出两个不算太寒冷的字来:“不会。”
曲冰便放心了,在这血腥又恶心的房间窝在靳寂怀里直到天明靳寂离去。她后来才看清楚房间里到底有多……但她奇异的没有真的吐出来,大概是因为想到了昨晚靳寂有多痛苦,这一切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秦妈妈亲自打扫,曲冰便去了另一间房补眠,好应付待会儿皇后带皇甫若熙前来的情景。如果皇后想用皇甫若熙来试探她,那么恐怕要失望了。
曲冰睡到正午时分,秦妈妈果然来叫她了,说是下头又有人踢楼,要香醉乡的老板出去见客。秦妈妈去了,却见是上回那个俏书生,一下子就伪装不了,只得上来禀告给曲冰知道。
曲冰懒洋洋的起了床,慢条斯理的梳妆,最后闲悠悠的走出了房间,自二楼往下走去。她一眼便瞧见了东张西望的皇甫若熙,但却看着俏书生巧笑嫣然的开了口:“公子真是好痴心,上回来吃了亏走,这一回又跑来闹事了。”
她侧目打量着皇甫若熙,嘶哑的声音充满了嘲弄:“该不会……公子带一个小孩子前来寻仇?虽说长的还挺不错的,不过我这里是清楼,只要女子,不要男人,更何况是一小孩。”
俏书生不开口,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曲冰的眼睛,想从其中找出蛛丝马迹。皇甫若熙是东方曲冰离开皇宫前几天还保护着的人,也是因为皇甫若熙才跟了当时的太子,这一切她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她就不信东方曲冰会有这么绝情,会这么能克制——整日与皇甫若熙在一块儿不露出马脚!
皇甫若熙却是白了一张脸,有些受伤的看着曲冰,嘴唇颤抖了几下,却依旧说不出话。他怕他一开口,这就只是个梦而已,其实曲冰早就死了……
皇兄每隔几日便要来香醉乡,这在皇宫都已经不是秘密了,他知道四处传扬的人就是他的皇嫂,皇后。后来他又听说,原来香醉乡的幕后老板跟东方曲冰很像,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他便动了心思要出来瞧瞧,然后不知为何昏倒,醒来后一会儿便发现自己到了香醉乡,还见着了那酷似东方曲冰的曲冰。
“公子若想来玩,就请晚上光临,白日——还是请回吧。听说香醉乡有蛇出没,公子还是小心的好。”曲冰下了逐客令,即使明知有一个人是无法赶走的。
俏书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将皇甫若熙往曲冰身前重重一推,这才浮上一丝笑容:“这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四皇子。四皇子听说香醉乡出了怪事,所以我就将四皇子带出宫了,也好让四皇子立个功。”
说罢俏书生带着一行人迅速离开香醉乡,就留下了一个皇甫若熙。临走时俏书生威胁道:“若四皇子出了事,我就踏平这香醉乡!”
不服的抽气声陆续响起,约莫是因为俏书生狂傲的态度。明明……上次输给靳相公了的,不是么?如果他们知道俏书生的身份,怕是也不会这般不服气儿了。
“曲冰,你、你不认我……”皇甫若熙心里难受极了,眼泪扑簌扑簌的就直往下掉。在东方曲冰的死讯传去之后,他绝食要随她而去,可怎么也死不了。整天被那叶冰给看守着,更有皇兄派的侍卫强逼着进食。现在知道曲冰没死,可是……可是她却不肯认他……
曲冰实在很不解,为何每个人只要一看见她的眼睛,就断定她是东方曲冰。那日那般伪装,却没能将皇甫正龙给骗过去。据皇甫正龙自己说,是她眼里那抹惊愕出卖了她——她必然是没想到他会打她,所以才惊愕的。
显然,她觉得很好笑。任何人在面临被打的情况时,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惊愕吧?还是说,她当时表现的惊愕与普通惊愕有所不同?
“原来是四皇子,四皇子驾临香醉乡,简直是蓬荜生辉呢!”曲冰转头,对秦妈妈说道:“妈妈,快安排房间让四皇子住下,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了四皇子。”
秦妈妈赶紧应了,咚咚咚跑上楼去安排打扫房间。
“曲冰,我知道是你。你不认我就算了,我也只是想每日这么看着你,没有其他想法。”皇甫若熙叹气,最终却在曲冰疏离客气的笑容中流泪上楼去了。曲冰那一次摔的好惨,性子变了是正常的,他要再次去适应她,争取再和她站在一起。
曲冰看着他上楼,寂寥的身影,心里有淡淡的惆怅。而后她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的让她抓不住。方才她看见……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