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东岱国新君治国无方,国姓易主。
夏夜寂寥,只闻蝉鸣,皇宫阴暗的冷宫一叫,不时传来呼喊之声,“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因为长时间呼喊而昏厥的皇甫晴然,被落叶惊醒,无力的爬到门口,使劲的拍打着冰冷的宫门,嘶哑的声音像厉鬼般凄凉。
前半夜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后半夜,就变成了弑君杀夫的千古罪人。
没有人告诉她,这样的情况,该怎样去应对?
新婚之夜,皇上死在她的怀中,太医验出皇上乃中毒而死,遂后在她身上发现了包裹着毒药的纸包。
“把她打入冷宫!”皇太后不容许她有半刻的分辨,拿着纸包只说铁证如山,“把皇后的衣裳从这毒妇的身上扒下来!仔细她玷污了这身华服!”
皇太后怒不可遏,发红的眼珠使劲瞪着皇甫晴然,恨不得当即从眼中喷出一团火,将她烧死才满意。
穿身上不足一天的大红新娘装,被尚仪局的宫女们,扯成了碎片。
阴冷的寒风灌入门中,衣着单薄的皇甫晴然,冷的发抖,只得紧紧的抱着双肩,来取暖。
猛的,她想起来那毒药包上淡淡的芳香,便不由得再次提力拍打着宫门,“开门啊,我能帮你们找到凶手!”
“我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夫君呢!”
“皇太后,您要容得臣妾分辨啊!”
“来人啊来人啊来人啊!”
凄厉的回声在安静的夜里骤然响起,只是这偏僻的冷宫,向来只有阴魂来逛逛,是不会有活物的。
饶是她这般撕破了喉咙呼喊,也不会有人来应。
时间缓缓滑过,月亮冲破了乌云的笼罩,透过破落的窗户照在她的身上。
皇甫晴然已经没有了半分力气,只得匍匐在地上,喉咙干的像是被火烧着一般,洁白的贴身衣物被尘土沾满,刚进门时大大的蜘蛛网残破在她的身上,归来的蜘蛛发现自己的家被人毁了,此刻正努力的重新建造家园,在她的身上来来回回。
脸上精致典雅的妆容,早就花的不成样子,树叶粘在她的脸颊上,头发被宫女们扯得七零八落,一缕一缕的垂在脖颈间。
月光映在玻璃上,她无意间瞄了一眼自己的模样,当下用尽浑身力气尖叫起来,“啊!”
又忽的想起关于冷宫那么多曾经得宠的人,最终都烟消玉殒,她心里顿时也觉得凉意贯穿。
罢了罢了,许是自己的命吧。
本就没想做皇后,竟然稀里糊涂的做了皇后。
本就没想着要荣华富贵,只想安稳一生,却没承想,这一生还没开始,就画了一个结尾。
不如就此了结吧。
可环顾了一周,除了那高的触碰不到的房梁外,房间里空无一物,连个桌子板凳都没有。
就在这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脸上刚刚弥漫的绝望瞬间被希望代替,皇甫晴然朝着那人匍匐过去,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
“皇后娘娘,您歇歇吧。”
奉命而来的公公,低头接着晨辉看着原本美艳绝伦的皇后,此刻浑身是土,头发蓬乱,看到她爬的像昆虫,当下心中一软,对她的说话声,也不觉得柔和起来。
这才不到一日的时间,皇甫晴然发觉自己对人声的渴望竟然这么强烈,惯常她会说公公“公鸭嗓”,不中听。
此刻却觉得像是人家最美的天籁,她巴不得他不停的说下去,不要停才好。
“公公,公公。”
皇甫晴然又努力的爬了爬,才终于抓到公公的衣角,她使劲的拉扯着,努力的张大嘴,可一个声音都发不出。
她望着公公好像端了一个盘子,当下听到自己五脏六腑跳跃的声音,渴啊。
看着皇甫晴然对着自己的盘子抿了抿嘴,公公叹了口气,把盘子放在了皇甫晴然的面前。
那是玉石雕刻的酒杯,还有银质的酒壶,里面放的该是琼脂玉液?
皇甫晴然咽了一口唾沫,准备伸手去拿,却猛然发现,酒壶旁边,赫然摆着一个方形的白色绸布,看起来像,像是……
天啊,白绫!
皇甫晴然哆嗦着后退了两步,瞳孔因为惊慌而放大,身体不停的抖着,大力的摇着头,嘴里的声音由小到大的说着,“不,不!”
“不!!”
“苍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泪水从皇甫晴然的眼中喷薄而出,她看着脸上尚有同情的公公,立马匍匐了过去,“公公,公公,您是好人,您行行好,带我去见皇太后,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
“我没有杀皇上啊!”
“我皇甫晴然这一生,连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怎么会去杀人!”
“公公,您救救我啊!”
皇甫晴然紧紧的拽住公公的衣角,不停的哀求着,刚开始公公还不说话,但被她拽的紧了。
便一脚踢开了她。
扑通一声,皇甫晴然摔倒在地上。
头上传来公公尖锐的声音,“传皇太后口谕,毒妇皇甫晴然,新婚之夜毒死皇上,证据确凿,特赐鸩酒一壶,白绫三尺,皇甫家族满门抄斩,钦此!”
“皇甫晴然,还不接旨!”
“轰隆隆!”
太阳刚冒出一点点头,乌云便又重新将其遮蔽,天空瞬间阴暗起来,电闪雷鸣,狂风肆虐而来,暴雨哗哗而至!
闪电一道道的直射在酒壶之上,银色的酒壶泛着冷冷的光,那翡翠杯口,怎得多了一点红印?
像是谁的血,沾染在上。
三尺白绫,被狂风吹起,骤然腾空,跃上房梁。
太监着急的赶紧伸手够,“轰隆隆”又一声惊雷,闪电照在太监身上,他苍白的脸,像是判官一般。
皇甫晴然抬起头,坐直了身子,缓缓的伸出手整理起自己的头发来。
“有镜子吗?”
蹦了一身汗,才拿到白绫的太监,刚站稳身子,便听到一个尊贵的声音。
他不觉得身子一福,立马恭顺道,“有呢,娘娘。”
可他刚说完话,又觉得不对,这里面只有皇甫晴然一个人,刚才她还哭着跪在自己面前求饶呢。
他循声望去,看到皇甫晴然端坐在地上,衣服已被整理干净,只是头发还有几缕未曾扶顺,她整个人的神态和刚才完全不同,真就像高贵的皇后一般,自己不觉得呼吸都轻了起来。
“那就给我拿一柄来!”
人这一生,终究要面对死亡。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