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兰儿那略带羞愧的表情,却在这个初秋的季节里,闪耀出了最动人的颜色。
“等着急了吗?”
兰儿讪笑着把黑乎乎的菜,放到无双的面前,待碟子刚挨到桌子,又忽然间喊了起来:
“啊呀!忘记放盐了!”
接着,又匆匆忙忙的返回了厨房。
在急忙的返回中,无意中.将藏着的手,露了出来,无双看到了那粗粝的白布锦帕,心里顿时一阵疼。
她,莫不是伤了手?
“好了,好了!这下肯定能吃了,我刚才尝过的!”
无双皱着的眉头还没舒展开,兰儿已经迫不及待的端着盘子又折回来了,她将筷子和菜一同放下,期待着无双的评价。
可无双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兰儿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让我看看。”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分辨的力度,让兰儿根本无力反抗,只是乖乖的将手递上,嘴里还嘟囔着:
“没事,只是一个小口子而已。”
无双像是那种最珍爱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的拆开棉布手帕,因为血凝固的时间太久,扯开的时候,兰儿的脸都扭曲了。
“这哪里是小口子!赶紧去敷药!”
看着黑色的血渍,浸染着白色的手帕,横开的口子,歪斜的蔓延过几乎整个指头肚,无双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他说话跌跌撞撞的就要起身,腿却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疼得他汗水都流了下来。
兰儿见状,赶紧喊道:
“我自己去拿就好!”
然后,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间,快速的拎着药箱就跑了出来。
她关心的是,他脚上渗出的血。
而他的心,却始终在她的手指上。
一时之间,万物好像都静止了,她担心的拿起药想检查他受伤的脚,他却着急八荒的想把粉末状的药物,涂在她受伤的手指上。
两个探寻的头,瞬间挨挤到一起,在初秋的微风里,来了一个异常甜蜜的碰撞。
那隐约的碰撞,像是彼此忽然加快的心跳一般,让人沉醉。这还是,二老离开的第一日。
又过了两天,皇甫兰儿的饭菜已经做的像模像样了,不过老人家留下的劈好的柴,却完全用完了。
无双的手臂已经有了好转,他能够拄着兰儿给他准备的烧火棍,在院子里跳着脚溜达了。
“嘭!”
兰儿柔弱的身躯,在阳光的温照下,像是有着柔美身姿的柳枝,轻盈可人,可力气也柔弱的很,那重重的石斧好不容易被她拎了起来,却异常温柔的放了下去。
动静似乎很大,可柴依旧是整块的柴。
兰儿有些气馁,努着嘴不高兴。
似乎在等待无双解决这个难题。
好像从那天的包扎开始,她下意识的会把问题留给无双,仿若他是自己的靠山一般。
“用这个!”
无双指着墙角的一个小小的石斧道。
“好!”
兰儿雀跃了,跑过去拿起小小的石斧。
“照这中间的年轮砸,不着急,顺着那个脉络!”
无双温柔的很,若不是他的胳膊和腿现在还无法协调,这种粗活,怎会让美丽的兰儿来做?
他满眼心疼,语气里盛满关注。
“好嘞!”
兰儿声音轻盈,小小的身子,努力的举起石斧,然后重重的落下,只听“啪嚓”一声,那柴火果然被她劈到了!
“成功啦!”
她开心的伸出自己的手掌,与无双那不残疾的手掌碰撞着,小小成功的喜悦,几乎淹埋了她那么久的忧伤。
似乎,从与无双独自相处的第一天起,她就忘记了那些烦扰。
而无双,则一直带着灿烂的笑容望着她,宠溺的像是对待自己最爱的孩子。
几番折腾后,饭菜准备就绪,初秋凉凉的风,吹着二人很是惬意。
“兰儿,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无双有滋有味的品着饭菜,然后特别随意的问出这句隐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直觉,他觉得兰儿这样轻灵的人,应该不属于这个闭塞的小山村。
可是她的美好,却又和山村的气质,那么相似。
“咳咳!”
正准备往嘴里送粥的兰儿,听到他的话,死命的咳嗽起来。
“没事吧!小心点!”
无双特别自然的伸出自己的手,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抚着,另外一只不太方便的手,还笨拙的帮她擦拭着嘴角喷出的饭粒。
可兰儿却忽然推开他的手,转身跑进了屋子里!
余下手足无措的无双,赶紧整理好双拐,费力的想跟上她。
因为太过匆忙,忘记了堂屋的门槛,竟然“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兰儿闻声赶紧出来将他扶起,忙不迭的问他,怎么样?
可无双却怕她逃跑似的猛的捉住她的手,问她:
“到底为什么跑?”
兰儿却淡淡的甩开他的手,小心的检查着他的伤势,见无大碍后,便将他扶回了饭桌。
余下的时光,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无双觉得,初秋的天气,忽然变得逼仄起来。
之后的日子,兰儿不再多说话,可是却比往日还要勤快。
她细心的照料着无双的起居,为了让饭菜做的可口,也时常跟着村里的人到山上去采摘新鲜的食材,劈柴的动作已经炉火纯青,身上再也没有了烟灰的踪影。
可她却不怎么笑了。
吃饭的时候,也和无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总是快速的扒几口饭,待无双有聊天的意愿时,总是有借口离开。
她从来不给自己时间让自己闲下来,可即便如此,家里的活还是被她很快干完了。
她这会儿正斜倚在房间里,透过窗棂看着外面的树叶。
“兰儿,你为什么躲着我?”
忽然,窗台下传来一道略带痛苦的声音。
“需要什么东西吗?”
一听到无双的声音,兰儿立马条件反射般的从床上坐起,担心的问道。
“我需要你。”
无双的声音,铿锵的像是砍柴的石斧,让兰儿的心跳,像是上次他自然的抚摸一般,忽然快的无法控制起来。
一贯不懂****的她,却明显的察觉到无双对自己的爱意。
他深情的眼神,每每把她的心都看得柔软了。
他每一次下意识的动作,就像是二人相识了很久,特别自然的亲昵一般。
当兰儿发觉自己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知不觉的习惯了他的存在,整个人都忽然慌乱起来。
她只是一个有着三年生命的,身上背负着一个家族的仇恨,又是一个朝廷的通缉犯的连身份都没有的女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个时辰自己会否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她哪里有什么资格却和一个身着锦衣的优秀男子相处?
她当然要逃,还要逃得远远的,因为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所以,听完无双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道:
“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陪伴,你的存在,兰儿,我发觉自己,已经无法离开你了。”
这才几日的相处,却让无双感觉到生命的瑰丽,与爱情的满足,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能遇到一个让他如此心动的女子。
哪怕是她脸颊的一抹浮灰,都能让他痛快的笑上很久。
而这些欢乐,是在他的那个略显枯燥的家庭里,鲜少存在过的。
所以哪怕明确的感觉到她的逃避,他也要将心里话和盘托出。
强忍着内心的颤抖,兰儿表面上轻松的笑了起来:
“你现在当然离不开我,因为你还没完全好起来。等到你完全好起来,当然就能离开我了!”
她故意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却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悲凉。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说过,我会带你寻遍所有名医,也要医好你身上的毒。”
无双对她的有意误读,很没脾气。
“这无需你费心,我自会找人医治。”
听着他只是为了自己身上的毒,兰儿的声音都冰冷了许多。
可无双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丝毫没感觉到兰儿的异样,继续道:
“兰儿,无论你的毒性有没有治好,这一生,我都希望你能像现在一样陪在我的身边。不过有一个事情,我想提前告诉你,我的家人已经为了娶了妻,不过我绝对会珍惜你,因为你,带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仲春最明媚的阳光,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无双沉浸在自己深情的表白里,还没倾诉完,却听到门内传来兰儿的欢笑声,接着就是她兴奋的脚步。
转向门口时,就看到了刘玉凤夫妇。
“兰儿,这我们才没走几天,家里的变化,很大啊!”刘玉凤所有所思地对兰儿说。
“我只是把院子里打扫一下而已,爷爷奶奶你们就不要夸我啦!”兰儿心里一跳,装作没听懂二老的话,只是谦逊的说道:
无双望着两个老人,心里有几分抑郁,但很快就恢复了欢乐的表情,欢快的拄着手中的拐杖,愉悦的颠簸到二老面前:
“你们回来啦!”
“怎么,无双,我感觉你好像不欢迎我这个老太婆似的?”
敏感的刘玉凤察觉到了无双的不自然,便打趣道。
谁知这话刚落,无双的脸腾的就红了,好像是说中了心事一般。
见他们两人都有意回避,老成精的爷爷奶奶自然知道,二人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步。
二老回来后,也时不时的会走出山村,给两人一个相处的时间。
只是那次的尴尬过后,无双再也不提这件事,可是手脚灵便了之后,每每什么事都会抢着去做。
兰儿准备切菜的时候,他大声喊道:“放下,兰儿,让我来!你老是切到手!”
兰儿要洗衣服,他也会大声喊着:“兰儿,我来帮你的忙!”
结果,却一不小心,自己栽进了洗衣盆里,肥皂沫飘得满身都是,兰儿笑的都快直不起腰了。
又一日,无聊的兰儿在屋后锄地,阴魂不散的无双道:
“这片地,让我想起我的后花园,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兰儿,最近开花了没。”
无双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兰儿。
兰儿表面上毫不在意,心里却琢磨着,到哪里找些兰花种子才好呢?
在之后的日子里,无双发现,只要自己不提让她跟自己走的话题,兰儿都会温顺的呆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的绽放美丽的笑容。
他很满足于现在的幸福,可随着身体越来越康复,他的心底也隐约着有几分的担忧。
这份担忧,终于在兰花开放的那一日,变得愈加猛烈起来。
天气已是深秋,按道理说,村庄即将进入安静的冬眠状态,可是却有一大波的商贾打扮的人,忽然间进了村。
刘玉凤正在外面晒着前几日从外面才来的草药,几个年轻体壮的人,猛然的推开栅栏,冲着她喊道:
“老人家!可有水喝?”
他们本是商贾打扮,按理说该很懂得如何与人打交道,可如今动作却这般粗鲁。
刘玉凤立马提高了警惕,道:“这会儿恐怕没有了。”
“那不当紧,我们可以坐下来等!”
为首的年轻人,穿着名贵的绸缎长衫,听到刘玉凤的话,竟然毫不客气的走了进来。
“老人家,家里几口人啊?”他直接来到刘玉凤的旁边,眼睛四处打量着整间房子,嘴里问着。
“四口。”刘玉凤故意抬高声音,让房间里的人听道。
这人近身的时候,她才察觉出这人功夫不低,当下担心起兰儿来。
房间里的兰儿早就藏进房间的角落里,慌乱的不知所措了。
她不清楚这帮人的来历。到底是不是杨非的手下派来的人呢?
“可是有一个儿子一个媳妇啊?在哪呢,且让我来瞧瞧!年轻人,更好交流嘛!”
说话间,他直接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刚进门,他就迎上了无双凌厉的目光。
几乎是瞬间,那人脸上变成了谄媚的笑容:
“噢,这个恐怕就是你的儿子吧?庄稼人,家里可有水喝!”
无双的眉宇之间,紧紧的凝成了疙瘩,冷冷道:
“想喝水,就到外面稍微等一下。心里这么着急,就不怕开水烫到你!”
那年轻人对无双的开口似乎有几分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
“当然着急,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呢!穷途末路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找到什么逃跑的缺口呢!”
年轻人说话毫不客气,说话间就朝着无双走来。
“水来了!赶紧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