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拍卖会现场,凌小昔直接跳下甲板,整艘油轮上的宾客,几乎都齐聚在拍卖会的场地内,时不时还能听见从三楼传来的尖叫声与喧哗声。
平静的海面波光粼粼,一层接着一层的海浪,层层递进,喷打着海岸边的岩石,漆黑的夜幕如同无垠的银河,繁星点缀,一轮清冷的弯月高挂在夜幕上,洒落一地清辉,大抵是时间太晚,靠近码头的街道,几乎看不见出租车,更别说别的任何能供旅客乘坐的交通工具,仅有的,只是来来往往的私人轿车。
呼啸而过的车辆,卷起一阵飓风,瞬间撩起凌小昔身上海蓝色的裙摆猎猎作响,她的手指轻轻压住凌乱的头发,站在陌生的马路边,只有矗立的路灯洒落下昏暗、落寞的鹅黄色光晕,将她单薄的身影拖曳在地上,显得形单影只。
凌小昔不停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眉心忍不住狠狠皱了起来,按照她的估算,这个时候,左宵默应该从油轮上追出来了才对,难道,她的计划出现了错误吗?
忍不住回过头去,那艘油轮依旧静静停靠在江面之上,三层的建筑,灯火通明,除了来回巡逻的保全,根本没有人从上面走下来。
凌小昔心底闪过一丝失望,她难道高估了左宵默对自己的兴趣?还是说,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被他看穿了?
微凉的晚风冰冷得刺骨,穿过毛孔如同刀子,在她的血液里横冲直撞,不停地来回穿刺着。
凌小昔受不了抬起手掌搓着自己的裸露在外的胳膊,白皙的肌肤,很快变得粉扑扑的,宛如豆蔻般美丽的色泽,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她左等右等,不仅没有等到左宵默追出来,更是连一辆出租车也没有等到,嘴里不由得抱怨道:“难道连老天爷也和我过不去吗?”
跺跺脚,凌小昔把心一横,索性顺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朝着市中心走去,她此刻恨极了左宵默,如果不是他生拉硬拽,把自己带到这里,又不让她开自己的车,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不仅要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还要承受身边时不时急速开过的轿车卷起的飓风,那滋味,凌小昔这辈子永生难忘。
甲板上,左宵默静静倚靠着白墙,狭长的眼眸细细地眯起,眺望着远方,依稀能看见,在路灯渐次相连的街头,一抹倩影正在艰难且缓慢地向前行走,他黑色的西装衣诀被人吹得扑扑作响,如同刀子般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纤细的手指夹着高脚杯的杯脚,缓慢地摇晃了一阵,原本波澜不惊的酒面上,荡漾开一层细细的涟漪,由小到大,渐次弥漫开来,煞是好看。
定眼深深凝视着凌小昔的背影许久,左宵默深邃阴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仰头将手中的红酒喝尽,一个健步,跃下甲板,钻进车厢,飞快地启动引擎,轰然启动的独特引擎声,惊得栖息在码头的鸟儿,瞬间展翅,翱翔在夜幕之下。
凌小昔的嘴唇被冻得几乎泛起了青色,她倔强地咬住唇瓣,微微勾着背,把自己缩成一团,想要御寒,国内的温度尤其是夏天,极为诡异,白天热得好似一个火炉,但过了午夜,就立马步入寒冬,可想而知,此刻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连衣裙的她,该有多遭罪。
浑身的鸡皮疙瘩似乎纷纷冒出了头来,她还没来得及走到街道的尽头,身后就传来了那宛如沙石摩擦般,独特的声音。
“轰!轰!轰!”
回音在安静的街道上不断徘徊,萦绕在她的耳畔。
凌小昔黯然的眼眸蓦地闪过一丝惊喜,可她瞬间压制住心底的那股激动,佯装出一副倔强、不肯屈服的模样,五年的成长,她很清楚,装柔弱的女人,能让男人的英雄主义情怀得到满足,却无法长久,只有倔强、隐忍的女人,才能有把握牢牢握住一个男人的心!
单薄的身躯在昏暗的路灯下,惴惴发抖,犹如一只无助的小兽,让人看着心有不忍。
左宵默坐在温暖的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他的双手轻轻握住方向盘,直视前方还在行走的那抹倩影,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无奈?怜惜?好笑?愤怒?这个女人,轻而易举就能让他的情绪产生波澜,凉薄的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透着些许冷酷的味道。
保时捷的车速,在距离凌小昔不到两米时,骤然减缓,几乎达到了与她步行的速度如出一辙的地步,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她身后,这一幕,如果放在偶像剧中,绝对会让人感动到泪流满面,可凌小昔却暗暗着急,根本揣摩不透左宵默的真实心意究竟是什么!
“嘀嘀嘀——”在街道的尽头,一个大型的十字路口处,左宵默选择了妥协,车笛声刺耳地传到凌小昔的耳膜里,她皱着眉头转身,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怒容,几乎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还要干什么?”口气尤为恶劣,仿佛看见了自己厌恶的人,冲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左宵默就是一顿质问。
他也不怒,反而饶有兴味地挑眉眉梢,食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斜睨着怒不可遏的她,“上车。”
“我不要!”凌小昔果断拒绝,反正她已经拒绝了他无数次,就不信,他能拿她怎么办。
“你是选择在这里走到双腿抽筋,也不一定能走回市区,还是选择上车,让我送你一程?”左宵默冷静的问道,口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仿佛他只是在陈述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凌小昔明显愣了一秒,贝齿轻轻咬住唇瓣,神色略显挣扎。
见她似乎有些动摇,左宵默再度开口:“刚才在包厢里,我说的话,你可以慢慢考虑清楚,现在,先上车,我不希望自己的合作伙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生病。”
“哼,只是因为我们有合作关系,你不要乱想,我绝不是因为别的。”凌小昔口是心非地嘀咕了一通,这才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厢,一股温热的暖气瞬间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她甚至能感觉到,从自己的身体里,顺着毛孔飘散出去的冷气。
双眼惬意地眯成一条线,凌小昔不由得长长吸了口气,感慨道:“真暖和。”
“啪!”一件外套忽然从她的头顶上扔了过来,瞬间遮盖住她的视线,凌小昔满脸古怪的将外套扯下,上面还残留着左宵默的体温,以及他身上那股具有男性魅力的香水味道。
“披上。”左宵默一直注视着前方的路况,甚至连正眼,也不曾落在她的身上一秒,冷峻的脸廓,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晦暗不明,不断有阴影投射在他精致的面容上,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阴沉、神秘。
凌小昔紧紧抓住身上的西装外套,神色变幻莫测。
车厢内的气氛沉闷地让人只觉得压抑,两人一个专心开车,一个则坐在一旁低垂着头也不吭声。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左宵默目不斜视,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就像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凌小昔深吸口气,这才抬起头来:“你就在市中心把我放下车就行。”
左宵默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一脚轰上油门,车迅速驶离过街头,车窗外的风景犹如走马花灯,不断地变换着。
十分钟后,抵达市中心,左宵默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了下去,路边是一间二十四小时的药店,凌小昔晃神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
车门再度被人从外打开,一只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拿去。”
“什么东西?”凌小昔下意识接过,白色的药瓶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仔细扫了一眼药瓶上的文字,颇为意外的呢喃道:“感冒药?”
他为什么给她这种东西?
“吹了一整夜的凉风,小心明天着凉。”左宵默平静的开口,神色依旧冷峻,丝毫看不出任何的的关切与担忧,仿佛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只是例行公事。
凌小昔紧握住掌心的药瓶,贝齿在下唇上咬出一排白色的齿印,许久,她干涩的喉咙里才吐出一句话来:“谢谢。”
左宵默眉梢一扬,对她的感谢不置一词,按照凌小昔的说法,在市中心把她放下,离开前,不放心的询问了一句:“确定不要我送你回去?”
这个时间,她一个漂亮的女人,万一遇到什么事……
凌小昔机械地扯了扯嘴角,身上披着他的黑色西装外套,海蓝色的裙摆随风摇曳着,“没关系啦,你先走吧,不用担心我。”
她还没有傻到连回家也会出事的地步。
左宵默打量了她几眼,薄唇微启:“你确定?”
“恩啊……”凌小昔微微颔首,目送那辆黑色的保时捷消失在街头,她这才垂眸,凝视着掌心的白色药瓶,晚风轻抚面颊,带来一股清凉的寒气。
凌小昔离开时,本打算将药瓶扔掉,可不知怎么的,却又鬼使神差的将药瓶留了下来,随手放在手提包中,站在马路边上,拦下一辆出租车,朝着自己所住的公寓,扬长而去。
清雅别墅。
保姆正从卧房内走出,轻轻合上房门,转身准备下楼。
“少爷睡了?”白珍珍优雅地坐在一楼的沙发上,面前的大理石茶几,摆放着紫檀茶具,她卷着袖口,漫不经心泡着大红袍。
柔美恬静的容颜,被袅袅雾气模糊,透着丝丝典雅、高贵的气息。
保姆顺着楼梯走了下来,恭敬地站在一旁:“是的,夫人,少爷刚刚睡着。”
“恩,多对少爷上点心,下去吧。”白珍珍随意地挥了挥手,捧起桌上的茶杯,就着杯沿小酌了一口,入口唇齿含香,透着一股苦涩后的甘甜味道,极为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