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研究所外的花园已是银装素裹,下了一整天的小雪终于在落日时分停止,玻璃窗上的雪花白蒙蒙一片,凌小昔站在窗户旁,手指无意识滑动着。
“我下午见到若欣了,你和她谈了什么?”听到身后轮椅的滑动声,她轻声问道。
邵启鹏转动着轮椅走到她身边,静静地看着窗户上的雪花,口气一如既往的淡然:“没什么,只是希望她能够早点放开,你知道的,我根本无法回应她的感情。”
手指蓦地一顿,“我以为你会迂回一些。”
他的温柔与绅士风度早已深入骨髓,会这般直白地伤害一个女人,有些出乎凌小昔的预料。
邵启鹏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个道理你应当明白,更何况,如果现在不快刀斩乱麻,将来她只会更加痛苦。”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甚至无法回应自己的人是个什么滋味,没有人比邵启鹏更了解了,只是幸好,他总算是苦尽甘来。
“我品尝过她现在的痛苦,所以才希望她能够提早放手,不要再在我的身上做无用功。”平静的话语却让凌小昔的心揪了起来。
“所以,这算是你的经验之谈吗?”她调笑道,故意用着轻松的口气,缓和略显沉闷的气氛。
邵启鹏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至少我的坚持有了回报。”
手掌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眉头猛地一皱:“怎么这么凉?要把暖气开足一些吗?”
“不用了,我的身体到了冬天就会变成这样,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凌小昔自然地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将耳边一缕滑落的发丝抚开,随口说道。
“我记得你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毛病。”她以前的身体很健康,根本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可能是五年前的后遗症。”凌小昔笑了笑,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本人都不在意,你干嘛摆出一副仇深似海的样子?好啦,我真的没事。”
“还是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邵启鹏总有些不放心,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连身体也被亏空,他不希望她的身体留下任何一丝隐患。
“喂,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OK?我真的没事,不信的话,我发誓?”凌小昔作势举起手臂,却在刚要开口时被邵启鹏制止。
“算了,不过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记得告诉我,千万不要一个人硬撑。”他郑重其事地说道,表情很是严肃。
凌小昔除了笑着答应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是,他越体贴,她心里的愧疚就会越发加深几分。
他的深情,她该怎样回报才好?
一个月后。
邵启鹏已经不用再坐在轮椅上,双腿的复健情况超出医生的预期,甚至连主旨医生也惊呼:“奇迹。”
“医生,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邵启鹏似乎也被这个好消息惊住,连一贯温和的面具也无法支撑,略显激动地问道。
医生仔细观看着他双腿的穿透照片,凌小昔不安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医生的答复。
“不错,恢复的情况很好,你随时可以离开,回去后,不要间断复健的治疗,虽然双腿已经能站起,但要避免发生剧烈的运动,包括奔跑,随着复健的进行,在医生的建议下,尝试小跑,大约半年,应该就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真的吗?”凌小昔惊呼一声,嘴角的笑容根本无法抑制住,她用力拽住邵启鹏的手臂,“启鹏哥哥你听见了吗?你康复了,你已经康复了。”
再也不用坐着轮椅行走,不用进入残疾人的行列,这个消息是凌小昔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好的喜讯。
“是啊,总算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邵启鹏在短暂的激动后,很快便平静下来,看着身旁喜不自胜的女人,心里满满的尽是幸福,她这么在意自己,除却愧疚外,应该有几分别的感情吧?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特地在研究所多待了几日,直到确定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后,才在大年三十前的第三天,定了回国的机票。
“只待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马上要离开这里,我竟会有些舍不得。”邵启鹏穿着军绿色的风衣站在银白色的花园中,眺望着眼前这座高耸的研究院,口中喃喃道。
凌小昔真帮着工作人员将行李送上轿车,脸上挂着绚烂的笑容,口中喷出白茫茫的雾气。
“启鹏哥哥,你别站太久,先上车吧。”看着站在喷泉旁一动不动的邵启鹏,她朗声说道。
“知道了。”邵启鹏收回视线,等到行李全部装载上轿车,两人才告别了这个待了近五十天的地方。
“Boss,目标人物已经出发前往机场,预计十二个小时候,将会抵达。”金发碧眼的男人站在阳台上,目送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幽静的山路尽头,拨通电话,恭敬地说道。
“OK,你准备一下马上回意大利,剩下的事,交给Zero。”约翰吩咐一句后,便终止了谈话,他答应朋友的事,已经做到,现在只等着最后一笔尾款送到自己的账户。
“Zero,为了一个女人,你这次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啊。”站在书房的落地窗边,看着东方,他邪笑道。
国内,A市。
左宵默在第一时间接到凌小昔正要登机回国的消息,心头不自觉升起一股欢喜。
“总算是回来了。”话语微微一顿,他扭头看了眼别墅二楼的方向:“小姐呢?”
“这两天小姐一直早出晚归,昨夜并没有回来。”女佣毕恭毕敬地禀报道,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从英国回来,她一直是这个样子?”左宵默锋利的眉头猛地皱紧,“知道她最近在外面做些什么吗?”
“不清楚,不过,小姐每天回来时,都是烂醉如泥。”
“哼,为了一个男人居然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她还真给左家长脸啊。”左宵默不屑地轻哼一声,虽然脸色很是难看,但语调中的担心却毫不掩饰。
左若欣的反常,必定和她去英国有关,恐怕又一次被那人拒绝了,难以接受,所以选择自我堕落?这种做法,是左宵默最不耻,也是最看不起的。
他冷声吩咐道:“如果小姐回来,让她清醒后到书房见我。”
女佣连连点头,看着左宵默阴沉着一张脸离开客厅,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这段时间,这家里的气氛可真是压抑得让人难受,如果少奶奶在就好了。
她忽然间很怀念凌小昔还在时,别墅里温馨、和睦的氛围,哪儿像现在,家不成家。
第二天凌晨三点,一辆客机从高空降落,邵乐等候在机场外的停车场内,管家站在车外,不停地看着腕表,邵启鹏回国的消息他们早在昨天就已经得到,特地等候在这里。
当那抹熟悉的身影一步步走出机场,邵乐第一眼就发现了。
“他真的康复了。”佝偻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精芒闪烁的眼眸竟有些湿润,他的儿子终于恢复了健康,终于摆脱了那该死的轮椅!
或许是心情大悦,连带着,邵乐看向凌小昔的视线也少了几分敌意,多了一丝友善。
“爹地。”邵启鹏将行李交给李管家,含笑钻进车厢。
“伯父。”凌小昔原本还担心邵乐会给她难堪,但当她看见邵乐温和的模样时,心情也不自觉放松了不少。
“回来就好,身体怎么样?”邵乐握着邵启鹏的手腕,从上到下打量了他许久。
“放心吧,爹地,我已经痊愈了。”邵启鹏似乎察觉到他的激动,安慰地拍了拍邵乐的手背,父子俩哪有隔夜仇?更何况如今他已经等到了心爱的女人,隔阂在他和爹地之间的那道屏障,仿佛也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邵乐连连点头,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凌小昔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父子俩和睦的画面,脑海中不自觉闪过年少时父母还陪伴在身旁的场景。
如果爹地和妈咪还在世,那该有多好?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小昔。”邵乐平复下心头的欢喜后,慈爱地看着凌小昔,柔声说道,“如果不是你陪在启鹏身边,我想,他也不会康复得这么快。”
凌小昔不太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伯父,您言重了。”
“今晚先送你回酒店吧。”邵启鹏试探性地问道,她居住的公寓已经被炸毁,他也不可能现在就将凌小昔带会自己家中,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将她暂且安排在酒店。
“也好。”凌小昔怎会不明白他的想法?这个男人每一件事都为她着想,这份情,太沉,太重,让她几乎快要无法承受。
轿车迅速驶离机场,谁也没有看见,在后方僻静的角落中,有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安静地停靠着,左宵默静静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他们两人有说有笑地上车,看着她乘车走远,直到指尖的烟灰无声地落下,烫伤他的手指头,他才蓦地回神。
五十二天来的思念,这一刻终于停止。
“你终于回来了,小昔……”一声缠绵缱绻的话语从他寡情的唇瓣中吐出,却又带着无尽的苦涩。
如今,他竟只能在远方,守护她,注视她了吗?这个原本属于他的女人,就要离开他的世界?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允许。
深邃如海的黑眸蓦地迸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随手取出电话,拨通了纪文修的手机。
“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夫人,记住,上次的意外,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在没有找到白小林的情况下,他决不允许她再度发生意外,只有用这样的方式,在暗中秘密地保护她的安全。
“是,老板。”纪文修立马点头,出动十二名退役的特种兵,在通过查询后,找到凌小昔的落脚点,进入酒店,贴身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邵启鹏在护送凌小昔进入酒店后,待了一阵,才陪着邵乐离开,一天的飞行让她累得够呛,草率地洗漱后,整个人就瘫软在大床上,沉沉地熟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