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凌小昔的疑惑,左宵默缄默不语,只是冷冽的脸廓愈发暗沉,浑身萦绕着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息。
“恩?怎么不说话?”凌小昔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情况很严重?”
隐隐的,她心里有种极度不详的预感。
左宵默紧抿着唇瓣,看着她明亮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的沉默让凌小昔不自觉地不安起来。
“你倒是说话啊。”她挣扎着想要从病床上直起身体,身体却疲软无力。
左宵默急忙搂住她的肩膀,为她竖起枕头,静默地坐在一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沉闷氛围,凌小昔怔怔地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你流产了。”左宵默无力的闭上眼,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话语,干涩、冷硬。
凌小昔整个人如同雷击般彻底愣在了原地,“什么!?”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流产?这种事怎么可能!手掌下意识抱着小腹,她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拒绝去相信他所说的话:“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怀上过孩子?
“是真的,已经一个多月了。”左宵默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用理智死死压制住内心的混乱,健硕的身躯有轻微的颤抖。
凌小昔脸上的神色骤然变换,错愕、惊讶、痛苦、绝望。
“骗人的吧……”她干涩的眼眶迅速溢满一层水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左宵默,手指用力扯住他的衣袖:“告诉我,你是在和我开愚人节的玩笑!”
左宵默躲闪开她悲痛欲绝的目光,眼眶微微红了一圈,她有多痛,他就有多痛!那是他们的孩子,在相爱时的结晶,就这么没了,对于他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我不相信。”凌小昔的理智摇摇欲坠,脸上的泪水不断地顺着脸廓往下滑落着,“这根本不可能。”
“雨涵,”左宵默对上她泪流满面的容颜,一字一顿地狠声说道:“孩子以后还会有。”
他没有告诉她,医生提过的,怀孕艰难的事实,这个时候,她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了。
“还会有?”凌小昔机械地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但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也做不到了,湿润的泪珠落入口腔,一阵腥咸的味道瞬间包裹住味蕾,“我居然连有了宝宝也不知道,他的到来,他的离开,我通通不知道……”
话语戛然而止,凌小昔痛苦地扯着胸口的衣衫,整个人佝偻成一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抵挡住来自血液里的一bo波疼痛。
左宵默刷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用力将她整个人搂入自己的怀中,“我在,我还在。”
这个经历过无数坎坷的男人,这一刻却为了一个女人红了眼眶,平日淡漠的语调,也多了丝丝哽咽。
“好痛啊。”凌小昔用力抓住他的肩头,细长的指甲几乎快要嵌入他的皮肉,可左宵默丝毫不觉得疼,他紧紧地拥着她,仿佛只有这样,才有勇气去承受来自心脏的悲痛与绝望。
两人依偎的身影,被一股悲拗的气息包围着,整个房间里,只有凌小昔嚎啕大哭的声音,徘徊不绝。
发泄一通后,凌小昔再度昏迷过去,左宵默心痛地看着她红肿的眼眶,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为她掖了掖被角,一股酸涩的感觉瞬间涌上鼻尖,他再不敢多看她一眼,脚步蹒跚着冲出了房间,直到站在静谧的走道上,他猛地扬起拳头,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
指骨有咔嚓的碎响传来,可这痛,却比不上他的心。
那比撕心裂肺还要折磨人的疼痛,让他狼狈地喘息着,手指颤抖地从西装口袋拿出一支香烟,打火机啪啪地打了好几次。
指头不住地打着颤,烟灰簌簌地落下,有些许火星飞溅到他的手指上,黑色的碎发遮挡住了他眼眸中的阴鸷与淡淡的泪光。
“蹬蹬蹬。”零碎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左宵默长长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冰冷的目光狠狠刺向左侧。
邵乐带着管家匆忙赶到医院,管家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花篮。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站在病房外,面露寒光的左宵默,脚下的步伐骤然一顿。
“左总。”邵乐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是来看望贵夫人的。”
“不必了。”左宵默冷声拒绝了他的好意,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但孩子流产的怒火,总需要发泄!“这里不欢迎你们。”
“你!”管家怒气难平,想要为邵乐鸣冤,这件事和他的老爷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左宵默这是在迁怒!
邵乐阻止了管家,深吸口气,对上左宵默冰冷的眼眸:“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是因我的儿子才会发生,左总想要怎么解决,我绝不会有二话。”
“呵,说得还真动听。”左宵默松开手指,烟蒂倏地落在地板上,他用黑色的皮鞋狠狠拧了几下,猩红的眼眸闪烁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光:“你想怎么解决,恩?”
邵乐顿时语结,看得出,左宵默的情绪明显不太稳定,根本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左总,等你稍微冷静一点,我们再谈。”
“滚吧。”左宵默嫌恶地挥挥手,驱赶的想法毫不掩饰。
这里并不欢迎他们。
邵乐一把拦住企图为他打抱不平的管家,深深地看了左宵默一眼,留下花篮,转身离开了病房。
一连三天,凌小昔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即使醒着,双眼也只剩下一片空洞、迷茫,仿佛还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没有回过神来。
左宵默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左氏的项目他不再亲自过问,全部放权给手下人去处理,自己则一门心思扑在凌小昔的身上,陪着她在医院中调养身体。
“病人的身体情况恢复得不错,只是情绪需要注意。”医生在为凌小昔做过检查后,提醒道,“这种心理创伤,需要亲近的人在旁边安慰、陪伴,才能让她尽快走出来。”
左宵默微微颔首,他的脸上再也看不见第一天时的失态,整个人冷静得近乎残忍。
对于孩子,他遗憾,他痛苦,但他不会允许自己沉浸在那样的情绪中,他是左宵默,他必须要为她撑起一片天,如果连他也倒了,那她该怎么办?
“雨涵,今天天气不错,我推你出去走走?”左宵默轻扯出一抹微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刚从护士台拿来轮椅,还没来得及走出房间,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左若欣慌慌张张地冲入病房。
见到她,凌小昔空洞的双眸猛地一缩,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黯然握紧。
左宵默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消失,他甚至不曾拿正眼看过左若欣一次,依旧推着轮椅绕过她准备离去。
“老哥!嫂子!”左若欣痛苦地唤了一声,看着左宵默无情的背影,一咬牙,双腿直接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流不止。
身后传来的声响让左宵默不自觉停了离开的步伐,他没有回头,握着轮椅的手指隐隐泛青。
“老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
“闭嘴!”左宵默豁然转身,不愿她再提起那晚的事情,“你不配说道歉这两个字。”
即使是亲妹妹,他也不允许她轻易伤害他的女人。
左若欣脸色瞬间惨白,她痛苦地看着左宵默,只觉得这个哥哥好陌生,陌生到让她害怕。
“哥……”
“我第一次这么后悔,太过纵容你,若欣,等到你和邵家的婚礼结束后,你就从家里搬出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左宵默无情地说道,他害怕会在某一天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将孩子失去的痛,通通报复在她的身上。
左若欣疯狂地摇着头,一路跪行到左宵默身后,手指颤抖地揪住他的裤腿,热泪簌簌地从她的脸蛋上滑落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只可惜,左宵默脸上的冷色丝毫没有褪去的迹象,就这么冰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哥,你不要撵我走,我知错了。”
左宵默强迫自己将视线挪开,不去看脚边哭诉的左若欣,残忍地将裤腿从她的掌心抽出,低垂下头,看着轮椅上的凌小昔,柔声说道:“我们走吧。”
“哥”左若欣哑声呐喊着,却再也唤不回左宵默的回头。
走出住院部,淅淅沥沥的雨水从苍穹上落下,左宵默眉头一蹙,刚刚的天气还算不错,怎么一眨眼就阴云密布了?
“到凉亭里休息一下。”他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轮椅漫过地上湿润的坑槽,走入了住院部后方花园里的凉亭中,雨珠顺着凉亭的沿角朝下垂落着朦胧的雨幕,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耳畔窜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香。
“哥!”左若欣的身影一路追出住院部,冲入雨中,跌跌撞撞地朝着凉亭跑了过来。
左宵默一脸的冷色,脸上没有任何的人气,只剩下一片寒霜。
他紧抿着唇瓣,神色尤为淡漠。
“哥,”左若欣浑身湿答答地站在左宵默面前,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发丝粘稠地紧贴着她的面颊,模样极为狼狈。
“不要叫我哥,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仅凭你做的这些事,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古井无波的黑眸盛满了野兽一般的暴虐,左宵默狠声说道,语调极为郑重。
他是认真的!
左若欣死死咬住唇瓣,祈求地目光看向轮椅上的凌小昔,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无法承受失去左宵默的代价!那是她的亲哥哥啊,如果连他也不要她了,那她该怎么办?
“他呢?”沙哑的声音仿佛被碎石摩擦过,干涩、刺耳。
左宵默瞳孔一紧,倏地垂头,这是凌小昔这三天来第一次开口。
可她问的,竟是另一个男人!
紧贴在身侧的双手黯然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