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韩昱终劝得顾月夕作罢,答应随行上京。当即对着潘庆等人道,“天色不早了,风雪也愈发的大,咱们还是早些赶路要紧。”
刚走没几步,忽然觉着店内气氛有些不对劲。
“大将军……”李平附耳低声说道,“这店内被劫的商客们恐觉着,咱们跟那姑娘是一伙的……如此还是让那姑娘将所劫钱财悉数还回去吧。”
韩昱这才停住了脚步,环顾了眼四周,见得店内众人正纷纷怒目而视,大有群起围攻之态。
遂转了身子,撇了眼身后心事重重的顾月夕,旋即对李平道,“此事当归地方官员处理,咱们跟着掺和算个怎么回事?”
潘庆听闻,亦点头附和道,“咱们还有要事在身,别为了这类琐事耽误行程。”
“可……”
李平刚欲开口,却被韩昱打断,道,“朝廷分配官员,皆是要求我等各司其职,尽好本份即可。如何能够随意插手?”
说罢,回身对顾月夕问道,“你此番所劫钱财是否愿意奉还?”
“啊……”顾月夕正低头想事,听得前头韩昱问她话,这才连忙抬起头,对着身边那票大汉们,道,“将钱财分还给他们吧……”
见得顾月夕正领着人分还钱财,韩昱不愿多管闲事,便欲先去门外等候,却不曾想又没走几步,突被一声呵斥止住了脚步。
“兄台有事?”
韩昱倏地转过身子,寻声望去,却见的左侧桌上,正有一人握紧拳头,脸色气的发紫,怒目而视自己。
“你这厮!钱财已经悉数还你了,非但不感谢我们,却还如此无礼!是个什么意思!”李平仰面心中不忿,冲那人大声嚷道。
“哼!”那人撞着胆子,冷哼一声,道,“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勾结土匪打劫!现在行踪败露,却想装起好人了!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非抓你们见官不可!”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沸腾起来,又有几个胆大的客商,纷纷站起身指着韩昱怒斥。
“无耻!”
韩昱不愿与这些人多费口舌,转身便欲离开。却又听得酒馆门外健马长嘶,人声嘈杂。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自语道,“今日还真是一个麻烦接着一个。”
“本太守听闻有土匪打劫,哪个敢乱动!”
韩昱老远便望见一票官兵簇着一人涌了进来。
为首那人头戴三枝九叶花金顶子,穿的一身华贵厚绒。可惜模样长的丑陋猥琐不堪,两撇小胡子衬着那张干瘪的脸颊,显得实在滑稽。
那人一边掸着雪,一边呵斥众人。
“大人!就是他们!光天化日勾结土匪打劫!”
客商们见得官兵来主持公道,纷纷起身指着韩昱怒斥。
“你?”那人凑近韩昱跟前,踮起脚扬着头盯着打量了好久,方才喝斥道,“我乃此郡太守冯文!当朝冯国舅正是我叔叔,你竟敢在本太守地界上行打家劫舍的勾当!当是吃了豹子胆不成!”
“喂!”李平眼见冯文如此猖狂,便将一手搭在其肩上,咬着后牙槽道,“冯大人,你可要看清楚啊!”
说罢,那只手猛地一使力气,冯文当即痛的哇哇直叫。
身后官兵见了,纷纷抽出刀围堵住韩昱一行。
“冯大人息怒!”韩昱令李平收手后,冲冯文恭恭敬敬的作揖,赔罪道,“我乃赴京上任的官员,并非强寇盗匪,这其中多有误会!”
“官员?”冯文舒展着肩膀,没好气的斜眼问道,“所任何职啊!”
“主图令史!”韩昱赔笑道。
一听此话,冯文当即冷哼道,“原来是个八品!人事交了没?”
“人事?”韩昱狐疑的问道,“何为人事?”
“啊呸!”冯文冷笑着骂道,“你连人事都不知道,还敢上京赴任?这么跟你说吧,任何赴京官员凡是打我这里路过,都得交点铜币,为冯国舅尽点孝心!”
原来是想索贿,韩昱顿时心里明白了,看来这冯泰任人唯亲,私下里除了国库,别的地方也没少收取贿赂。
当即笑道,“不知所需多少才合适?”
冯文挺了挺脖子,神气活现的派头像一把刚擦亮的铜壶,道,“你这八品小官,怎么也得尽个一百两铜币孝心。”
闻言听罢,李平、潘庆皆一脸惊愕,差点呛出了声音。尤其韩昱,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自道,“想不到这帮文官捞钱这么狠!这都赶上我半年俸禄了……”
遂只能赔笑道,“我这还没赴任,哪来的钱财笑敬啊?”
“那就没办法了!”冯文满脸饥讽挖苦神色,“没钱尽孝,你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办法走了!来吧,跟我们去趟大牢坐坐,等家里凑够了钱在上京吧!”
说罢,便令官兵上前绑缚。
“等等!”
一直心事重重的顾月夕,见得冯文欲来真的,当即大声制止道。
“我的小姑奶奶喲!”冯文瞅见顾月夕后,当即仿佛换了个人,一脸谄媚的小跑至其跟前,留着哈喇子道,“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跟这帮人厮混在一块!赶紧去我府上,吃杯酒暖暖身子吧。”
顾月夕一脸嫌弃的朝旁挪了挪身子,道,“你不是答应帮我打探韩昱的行踪么?这些天可有消息?”
“哎呀!哎呀!”冯文当即一拍脑门,连连自责道,“瞧我这记性,公务太多都给忙忘了!我已经拖了多人打探,均不知道那韩昱行踪!想必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如此你何必惦记他呢?还是跟我回府做我夫人,享尽荣华富贵的好!”
听了这话,潘庆差点笑出了声,暗自嘀咕道,“看来这天下的蠢才还是很多的……”
“不必了!”顾月夕一脸鄙夷地打断道,随即指了指韩昱等人,道,“他们已经告诉了我韩昱行踪,我此番便是要随他们赴京,去寻韩昱!”
闻言听罢,冯文当即沉下脸色,阴沉的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一并带走!去我府上好好想想!”
“呔!你个蠢货!”李平高声叫骂道,“你可知道这位姑娘苦寻的韩昱是何人?那可是咱们大徐堂堂的南大营主帅!”
“如此又当如何?”冯文讥笑道,“莫说什么南营大将军!哪怕他韩昱此刻就站在我面前,老子也一样不怵他!”
“怎么说呢?”韩昱笑问。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冯文彻底放飞了自我,此时他志得气扬,尽情嘲弄道,“仗着自己官居高位,处处都跟冯国舅作对!老子早想治治他了!日后等我当上了太尉,那才叫现世报哩!”说罢开心的大笑起来。
“可你未必能当上太尉。”韩昱干笑一声道,“你能不能做完这个郡守还在两可呢!”
“我肯定能!”冯文道,“冯国舅亲口许诺我的——你这个主图令史,干热眼红么?”
韩昱听了冷笑,“冯国舅不过也才位居羽林中郎将,一个二品如何能提拔你这个侄儿做个一品大员?”
“那是国舅高风亮节!”冯文嗤笑道,“以国舅当今地位,皇帝陛下还得给几分薄面!”
“卧槽!”李平、潘庆闻言大惊,暗自道,“这个蠢货还真敢胡言乱语,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韩昱当即面色阴冷,语调沉吟道,“我说话一向刻薄,不管你是谁的侄子,也不管你孝敬了多少钱,钻了谁的门路,我说你发迹不了便发迹不了!我看你印堂发暗,眼神发乌,一脸的晦气!”
“你……”冯文气的火冒三丈,勒令官兵上前便打。
“你们谁敢动!”李平挺身上前,拔出配刀厉声大喝。
韩昱知道眼前这群官兵,根本不是李平对手,但如今要事在身,不愿多生事端。
遂转身冲冯文说道,“听说御史大夫周宁,周公明于此下北郡养病,可否请他前来一叙?”
冯文冷眼打量一番韩昱,奚落的嘲讽道,“你个小小的主图令史,也配见周大人?”
“我与他有些交情,”韩昱面色平静,指了指身后李平,道,“我等皆在此等候,只差我这家奴前去报信。可否?”
冯文听罢,眼珠不停的转动,心里嘀咕道,“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随即,差了几个官兵跟李平一同前往。
“大人竟跟周大人有交情?”
潘庆小声询问韩昱,一脸的不可思议。堂堂御史大夫可是一品大员,食禄万石。如果不是韩昱说出这话,潘庆如何也不能将个八品小官跟周宁联系到一起。
“恩。”韩昱点点头,泰然自若的笑道,“我早先云游求学的时候,曾于他门下学过一阵。”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韩昱心里也犯困惑。
毕竟哪里是求学啊?分明就是早年讨饭的时候,被周宁府上大管家乱棍给打了出来。后来自己做上了南营大将军,常拿此事与周宁开涮调侃罢了。只是此番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编瞎话框出周宁来解围。
顾月夕见得局势不妙,也悄悄凑到韩昱身旁,不安的问道,“韩立先生,咱们真能安全出去嘛?”
韩昱扭头看了眼,云淡风轻的回答道,“听天由命呗,毕竟可不能让你被那小子糟蹋祸害了!”
闻言听罢,顾月夕眼里具是感激之色,冲韩昱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连连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