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屋外,欧阳寒顾不上众人眼光,捂着嘴径直飞奔庭院角落处,将胸中积压已久的恶心顷刻间全部喷将而泄。
远处的李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禁会心一笑。待他处理完毕,前来致歉之时,李志引他于旁角落处,笑道,“欧阳将军……哦不——欧阳大将军!这想必是全部听到了?”
欧阳寒猛的一颤,好不容易喷泄出得恶心之感差点又要再度袭来,赶忙尴尬的笑道,“李将军这是在说什么?本帅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本帅?”李志会心一笑,望向庭院凋零的花丛,“上一次在我面前的自称‘本帅’的,差不多已是春天的事情了……”
“春天?”欧阳寒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问道,“李将军此话何意?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李志盯着凋落的花丛入了神,幽幽道:“你说冬天来了,春天真的就不远了吗?”
“冬天?春天?”
欧阳寒皱起眉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感觉他话里有话,思考了一会依旧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困惑着问道,“还请李将军明示……明示在下!”
“呵呵!”
李志听了这话,轻轻发出了笑声。可是经过刚才的所见所闻之后,欧阳寒对于他的笑声只感觉浑身颤抖,汗毛直立极为膈应。
李志叹了口气,旋即转过头来,盯着欧阳寒道,“你知道陛下为什么选你吗?”
“我……”
欧阳寒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想起刚才的一幕,顿时错愕了。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起——为了权力而选择做个太监,究竟值不值当。
见到他的错愕神情,李志心里明白的很,但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却觉得格外有趣,于是笑着调侃道,“怎么?谁说大将军就不能是太监了?大将军这是看不起太监咯?”
“卧槽!”
欧阳寒一听这话,心里早已是万马奔腾,先前的一幕幕场景不断的开始在脑海里闪现,吓得脸色登时煞白,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在下……末将……不是那意思……”
李志轻笑一声,忽然听的花园内的管家正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走过,赶忙大声喊道,并招手示意其过来。
待管家领着孩童至跟前后,李志旋即笑着拍了拍孩童的脑袋,仿佛见到了个玩具一般爱不释手,眼里具是贪婪之色。
那老管家见此,也跟着谄媚笑道,“这孩童是我家小孙子,唤作‘小宝’,今年正好五岁了。”
说着,便令小宝向李志和欧阳寒磕头。
李志赶忙制止,却问道管家,“这孩子长得甚是可爱烂漫,却不知汝打算如何培养?”
一听“培养”二字,老管家何等的人精,便知此中大有可为,赶忙一把拽起小宝,喝令道,“还不给爷爷磕头!”
说着先行跪地,一旁的小宝有样学样也跟着跪地磕头,冲着李志喊,“爷爷。”
李志受此大拜,嘴角微微斜笑。也不急着令爷俩起身回话,反而附身问道管家,“这孩子不仅可爱烂漫,更聪慧孝顺。不妨……不妨入宫去侍奉陛下如何?”
“侍奉陛下……”老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何等的荣耀?简直就不光是祖坟上冒青烟,更是八辈祖坟通通冒青烟才能掉下来的馅饼。
于是顾不上犹豫,一口将其牢牢咬住,一边拍着小宝,一边让他学着自己,重重的给给李志磕头感谢。
一旁欧阳寒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赶忙解释道,“老头,你可知道进宫侍奉皇上需要什么条件吗?”
“条件?”管家听了,顿时有点像泄了气的皮球,打不上精神,哀叹道,“这小宝父母早亡,常年留托在乡下寄养,这几日听闻皇上于此,便想着带他能来求个日后能不会饿死的活计……”
欧阳寒听了,先是看了看小宝,见他正旁若无人如同机械般的还在给李志磕头,突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便道,“不是要别的什么,只是要你这小孙儿少个裤裆里的东西……”
“裤裆里……”老管家默默念叨着,忽然明白了,惊恐的问道,“爷的意思是……当太监?”
欧阳寒见他终于明白了,不由得轻舒口气,笑着道,“既然如此,你可还愿意?”
管家低头仔细想了一会,又扭头看着还在认认真真乐透的小宝,突然面色笃定的冲李志又重重磕了一个头,附身道,“承蒙爷爷不弃,让我这小孙儿能够够活下去!俺们愿意!”
“卧槽!”
万马奔腾小王子欧阳寒此刻感觉自己的人生三观彻底颠覆,打破脑袋也想不通天下竟会有如此的长辈父母!竟甘愿让如此天真烂漫的孩童去遭受那份罪!
李志却颇为得意的瞥了眼呆若木鸡的欧阳寒,笑着问道管家,“你可真的想好了?那可是要一刀两段的!”
管家抬头道,“爷爷您放心,我的这个孙儿可优秀了,从小儿就立志想当个太监!”
说着,猛的一拍小宝后背,怒眼瞪视,呵令道他,“你快跟这爷爷说,你从小就想当个伟大的太监!”
小宝当即停下了磕头,有样学样的冲李志道,“爷,我的理想就是当个伟大的太监!”
不等李志说话,管家赶忙又道,“爷,现在不管做什么官都没有做个太监威风!您说是吧?”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几贯铜钱,颤颤巍巍的递到李志身前,谄媚地笑道,“您多费心了!”
一旁欧阳寒此刻的三观早已经崩塌沦陷,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若不是他们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李志狡黠一笑,接过铜钱在手里轻轻一掂量后,尖着嗓子笑道,“这事啊,就交给我了!”
管家赶忙又领着小宝连磕了几个响头后,才依依不舍的退下。
看到他俩远去的背影,欧阳寒惊呼道,“都疯了……都疯了!”
李志却斜眼笑道,“不是他们疯了,也不是你疯了!而是这世道……疯了!”
“你什么意思?”欧阳寒不解的回过头问道。
李志却笑咪咪的反问道,“你没听那老头刚才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欧阳寒细细回想着老头先前那番毁三观的话,忽然惊诧道,“你是说……”
李志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无论当什么官都比不上当个太监威风!”
说着,走到欧阳寒的身旁,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阴阳怪气的笑道,“连一个乡下老翁都知道的道理,你这个堂堂大将军竟然不知?”
欧阳寒被他这么一拍,吓得后退三步,反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志见他恶心自己,并不动怒,反而轻轻吹了吹手,笑道,“你与那个乡下老翁又岂不是何其的相像?曾经都是从底层想要一步步往上攀爬,好做一个所谓的人上之人。可你比他幸运的多,亦或者说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幸运的太多太多!可那又怎么样?无论是他还是你,现在不都还是想要接着再往上攀爬嘛?”
说着,李志忽然正气神色,认真道,“你们其实都还是一种人——可怜又可恨的穷人!你在瓜州城费尽心机布下一切,自以为洋洋得意,却不知全被陛下看在眼里!所以你应该明白,自己在陛下的眼里连一条狗都不如。可那又如何呢?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你心里却又清楚的很,只有我们这样残缺的人才有资格做条陛下的狗!”
说着,还不忘补一刀,“大将军,你说一条连狗都不如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去嘲笑狗呢?更何况,这条连狗都不如的家伙想做狗却一直都——高攀不上!”
说罢,轻轻一拍欧阳寒的后背,“先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别老是想耍些小聪明!”
“哦?”欧阳寒不以为然的反问道,“李将军之言,就不怕会得罪大徐一众官员们吗?”
李志见他仍然不死心,笑道,“大将军误会了……我仅仅说的只是你!”
“你!”欧阳寒强忍着愤怒,装作和颜悦色的笑道,“那我倒想问问李将军,韩寄奴(韩昱)当年比我还不如,作为乞丐之身能够官至南营大将军,受万人膜拜敬仰!怎么到我这却不能了呢?”
“你和韩孝之比?”李志差点呛出了声,大笑道,“敢问大将军,咱们先不论其他!单论能力来说,大将军真觉得自己比他强吗?”
“难道不是吗?”欧阳寒仍就不服气,昂起头厉声道,“韩孝之那厮不过一乞丐之身,安能与我相提并论!”
“乞丐之身……”李志轻笑道,“你与这天下之人皆是这样看的吗?”
“呵呵!”欧阳寒冷笑不止,“一个臭乞丐,也配张口闭口国家社稷?”
“他可不是乞丐!”李志突然邪魅一笑,“若他是乞丐,那这天下的乞丐只怕做梦都能笑醒!”
“你什么意思?”
欧阳寒不明白他的话中含义。
“没什么意思……”
李志又是轻拍欧阳寒的肩膀,“我今日跟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一句——想做狗,你还不配!所以别老想着耍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人贻笑大方!”
说罢,大笑着扬长离去。
徒留身后欧阳寒怒目圆瞪,气急败坏的大声嚷道,“李志,莫忘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燕雀?”欧阳寒听了这话,头也不回,冷笑着自语道,“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