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军马各自进发,皆为利来,甚是壮观。
时过三日,许奉率军先到云谷,已于林尚先路军马交手三番。虽未尝败绩,却也不敢率军追赶,唯有屯兵于云谷境内,再做打算。
军士入报许奉,“田图只身前来帐外求见”。许奉令其入内,致前些日子出尔反尔之歉意,设宴款待田图。
宴席中,田图问道,“公允驻军于此,莫不是准备与我联军正面硬碰?”
许奉不答反笑,兀地自饮一杯,盯其注视许久,忽然笑道,“安慈且看我这三军,威武雄壮否?”
田图不知其意,于心中细细揣测一二,点头便道,“当乃三军之率,甚为雄武!”
许奉听罢,摆手大笑,“安慈又与我敷衍!你我故交多年,我安能不知你之心思?”
田图面色颇为尴尬,举杯相敬,三杯饮罢,终道出来意,“不知公允亲率军马奔袭至此,军中粮草可用几日?”
许奉笑道,“后方完备,每日供给不断!”
“恐未必!”田图轻笑,不屑道,“依我之见,不出三日内,尔等必然退兵!”
许奉一怔,旋即平复神态,正色问道,“何以见得?”
田图大笑着起身,至于跟前附耳低语,“我岂能不知公允身后粮道,已被林尚派兵堵死?如今你们在这云谷已被前后团团围困!正是退不能退,进不能进!”
许奉面色凝重,思忖良久,忽笑道,“安慈既知我军尚有三日军粮,我又何尝不能大破尔等?”
田图拂袖便起,趋步出帐道,“你我故交多年,今本心忧公允而来。却见公允既已胸有成竹,想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许奉赶忙起身挽留,“安慈莫怪!尚容实诉:军粮已缺,不出三日必然全军溃败!”
田图转身回座,亦拱手相告,“我此番正为此而来!公允本为越臣,因受小人陷害,方才沦落至此。陛下常内疚悔恨,以至夜不能寐!此番托我告知公允,能否重回越国,陛下必当亲往谢罪!”
许奉听罢,冷眼道,“若只为此事而来,安慈请回!褚于杀我全家,灭我族人,我与那厮不共戴天!”
田图见劝说不得,只得长叹,“我亦知如此!”忽而又道,“公允以孤军抗林尚十万大军,又被前后堵截断了粮道,更不可急于求胜而正面相搏!我有一策,可令公允全身而退!公允还肯听否?”
许奉大喜,“愿闻良策!”
田图进身相告,“联军本就为利而来,此番大举出兵讨伐亦是为了报公允出尔反尔,趁机偷袭广阳一事!如今林尚既已将公允围困,却只围而不攻不见任何动作,便足以印证他们还是各怀鬼胎、皆是为利,不愿损伤本国将士丝毫!”
许奉面上称是,反问道,“此刻在议和,安慈从中斡旋可有把握?”
田图自信的点点头,“此番他们大军已至,又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满足于之前约定的条件!除非再加上一条——韩孝之的人头!”
闻言,许奉心头一怔,慌乱间差点将手中酒杯滑落。
田图看出端倪,不由得轻声一笑,“公允啊公允,你也在徐国好些时日,却竟看不出这天地下要杀韩孝之的,可不光只是我们这些外敌,就连你们徐国自己人也都想要他的命!”
对于这一点,许奉自然是比他更清楚。甚至在许奉眼里,除了南大营的弟兄们之外,这天下全部都是想要杀韩昱的。
正因为这样,所以包括他在内的这些南大营将军们,无论如何也更要让韩昱能够平安的回到南营。
遂,接过话茬顺势问道,“安慈话中之意,怕是也是冯泰那厮之意吧?”
田图微微一笑,回身落座,端酒敬道,“这是天下所有人的意思!韩孝之不死,战事不绝,百姓遭殃;他若一死,南方再无战事!这岂不是一桩天下太平的美事?”
许奉对此嗤之以鼻,轻蔑的冷笑,“恐不如安慈之所愿吧!这天下纷乱又岂是因为多了一个韩孝之?尔等不过只因畏惧他之神威,他若一死,南方只会乱上加乱!”
“那又如何呢?”田图不以为然的放下酒杯,“连眼下的安危都顾及不了,何谈什么以后?”
许奉当即拍案大怒,喝道,“我南营儿郎们皆在于此,让他们尽管放马过来!正好看看我许公允的流星锤是否还够勇武!”
“公允!”田图见他心意已决,轻叹一声,终心有不忍,思前想后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起身递交给许奉,“此乃你徐国秘使前几日送由联军主帅魏宁的议和书信,杀韩孝之这一条件也是你们徐国自己提出来的!至于写信之人,想必于这信中也能猜出……”
许奉展开阅览,忽然神情呆滞,眉头愈皱愈紧,看至后两行,背脊已然湿透。
咽了口唾沫,惊谔着问道,“怎么竟是徐国……徐国皇帝……他不是一直反对议和,极力主战的吗……”
田图见他如此,哀叹一声,“这原本就是一场预先设计好了的游戏而已……而你们南大营所有将士们,都是这场游戏中所要牺牲掉的棋子!”
许奉的双手已是抑制不住的猛颤,面色惨白的早已无力吐出一个字,只是如同机械般双眼直愣愣的盯着书信。
田图轻拍其肩膀,宽慰道,“如此……你还要坚持吗?”
默然半晌,许奉拿起书信置于灯前点燃,待书信燃烧殆尽,方才开口问道,“此密信从何处得之?”
田图答道,“既是密信,当在魏宁之手。我此番前来商讨议和,也正是魏宁之意。”
许奉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呆坐于帅案前,久久不能释怀。
田图见状,忽又想起一事,开口又问,“你可得知了韩孝之前几日遇刺一事?”
“遇刺?”
许奉此刻早已是六神无主,对于接下来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有了些心理准备。当听到韩昱遇刺一事,虽如晴天霹雳般震惊,却已感觉自己竟做不出了任何表情——除了呆滞依然还是呆滞。
可田图却察觉出了一二,旋即解释道,“看来你们南大营已被你们的小皇帝彻底封锁了一切。不过,你尽管放心,韩孝之性命无大碍,另外白昂亲率东大营万余人马入了京师,此刻兴许就在韩孝之身边。”
许奉闻言,方才放宽些许,木然地点了点头。
田图趁势在问,“大致情况你既然已经知晓,亦知欲杀韩孝之者正乃你大徐皇帝陛下。于此,你就算抗旨,不惜背负上叛乱谋逆的罪名,也要坚持到底吗?”
许奉没有即刻回答,只是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自己归降韩昱不久后,曾问道韩昱“如此功高盖主,日后恐遭杀身之祸”时,韩昱却斩钉截铁的对自己说——无怨无悔。
想到这里,许奉猛然惊醒过来,大汗淋漓间深吸几口气,缓过神后,抬头看向田图,眼神坚毅的回道,“无怨无悔!”
田图盯着他眼神望了许久,忽然轻笑着点点头,知他心意已决,遂终不再坚持,拱手道,“公允……珍重!”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离帐而去。
望着田图远去背影,许奉轻叹一声,“大将军尽管放心,末将定当以死报恩!”
许奉当即出帐,勒令三军正装齐备,欲与林尚十万大军血战到底。
却说南山一代,欧阳寒军马早到,却不急于扎寨,只是令全军就地休整。
众将不解,纷纷进前询问。
就在此时,忽听的飞马回报,众人这才得知了许奉大军已在云谷被团团围困的消息。
孟义当即请令调拨军马,欲即刻驰援许奉。
欧阳寒却阻拦道,“未得本帅将领,尔等安能擅自行军?”
孟义心忧前线许奉,跪地在请令,“此战关乎南大营命运,更关乎大徐、以及陛下安危!绝不能有失啊!”
欧阳寒却不以为然的反问,“文千此去救援解困,所需多少兵马?”
孟义深思熟虑后,开口道,“末将仅需五千兵卒,只要能杀来一个口子与公允军马合并,末将定能带他们突围!”
“然后呢?”欧阳寒呛声道,“救了他们出来又当如何?林尚此行可有十万大军,就算突围救了回来,那整个战场就变成了南山!你觉得就我们这点军马能够与之抗衡吗!”
孟义不解,“不是原本就打算让公允诱敌深入于此,然后设伏一举破敌的吗?”
“破敌?”
欧阳寒似笑非笑,甚至觉得孟义有点傻的可爱,也算当世名将,却连自己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不由得仰头笑出了声,“文千啊文千,你且仔细看这南山地界,是从哪里来的自信,竟能让你如此坚信咱们仅凭这点军马便能一举破敌的?”
孟义看着欧阳寒狡诈的神情,猛的醒悟过来。原来从一开始,欧阳寒就压根没想过要破敌,所有的一切部署,无非是为了用南大营全体将士们的性命来换取他的官途。
旋即,勃然大怒的冲欧阳寒咆哮道,“你这王八蛋!老子当初就该宰了你!”
眼见孟义抽剑欲砍,左右众将纷纷上前拦腰抱住。
眼见孟义动弹不得,欧阳寒这才放宽了心,轻笑着解释道,“文千先别急着动怒,我这还有一道圣旨!”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在众人齐跪前,朗声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