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阴风阵阵,天地间的杀机也更重了。
夏侯进气血涨红的低着头,双拳紧握拼命咬着后槽牙,内心一腔怨愤无处宣泄。
“霸元,”欧阳寒转脸见他正微微发颤,不由得戏谑道,“这乱世本就是这样,想要立足活得像个人就得先学会做条听话的狗!”说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大笑着转身离去。
“做条听话的狗。”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夏侯进耳畔,当夜回到府内简单处理了军务,便呆坐在桌案前,仔细回味着欧阳寒的这番话。
正当沉思间,忽听得门外侍卫神色慌张的来报,“白天的那位杨公公……在驿馆内被……被人杀了……”
“什么!”夏侯进闻讯大惊失色,猛地起身厉声喝问道,“什么人干的!”
“不知……”
“该死的……”
夏侯进顾不上牢骚咒骂,脑海里正飞快的检索着所有可能性,然而想到了千种万种唯独只剩下了那唯一的可能性——欧阳寒。
“这王八蛋竟如此卑劣,我特么真是瞎了眼!”夏侯进早已被气的脸色阵青阵紫。
朝廷派来的公公却在自己统辖的瓜州地界上被人谋害,自己已经是百口莫辩,难逃一死了。
事到如今,任凭自己在怎么的明哲保身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欧阳寒这是在逼着自己跟他绑在一根绳上——真是其心可诛!
来不及在细想下去,夏侯进赶忙喝令侍卫前方带路开道,纵身上马直奔驿馆而去。
杨昊下榻的驿馆位于瓜州城内西北侧,二层楼阁背靠环山群绕,左面尽俯长江入眼帘,无论何时都是个赏景观湖的怡人胜地。
可夏侯进哪里还有这种雅兴,带着一众衙役火急火燎的直奔二楼客房。
屋内却并无任何打斗痕迹,所有的物件均整齐摆放没被动过一下,只有杨昊脸色惨败地横躺在床上,嘴角溢出的血迹以及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在诉说着他生前的不甘与挣扎。
“仵作何在!”
呆立在床边的夏侯进猛然回过神来,喝令身后带来的仵作上前查验。
点上油灯,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花白胡子的仵作长长舒了口气,收拾好带来的物件躬身回禀夏侯进道,“回禀大人,小人已验完了。”
“这么快?”夏侯进觉得这速度也太不思议了,有些质疑的问道,“你可要好生检验,如果出了什么错漏,本官可饶不了你!”
仵作听罢,轻笑一声,从容回禀道,“大人尽管放心。小人验尸多年,绝对错不了……”
“那是何种死因?”
“短刀割喉,一刀毙命……”
“短刀?”夏侯进心里一怔,来不及多想赶忙追问道,“在无其他伤口吗?”
仵作听到这里,神色笃定的回禀道,“死者生前应该是认识凶手无疑,否则绝不会再如此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刀毙命!”
“这么说是熟人作案……”夏侯进瘫坐在一旁木椅上,嘴里喃喃自语道,“还真是个王八蛋!”
“大人……”见夏侯进脸色煞白,目光呆滞,仵作心忧疑虑,小声提醒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接下来应当如何?”
经他这么一提醒,夏侯进才想起来自己只顾垂丧哀怨,还有正事没做。连忙强打起精神,先是喝令左右传令下去封锁城门不许进出,另外挑选了几个精壮的衙役将杨昊抬回了暑衙。
“大人……”仵作听到夏侯进如此安排大为不解,看到夏侯进起身欲走,连忙又提醒道,“难道不用传唤驿馆人员询问吗?”
夏侯进看了眼仵作,明白他是好心提醒自己这个没有任何断案经验的武官,可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又不能告知他们,只得丢下一句“本将自有定夺!”,便打道回府。
朝廷派来的内侍宦官杨昊被杀了,还是死在了瓜州城内的驿馆,最为窝囊的是自己明知凶手是谁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肆意摆布。
夏侯进只觉得浑身犹如晴天霹雳般轰鸣,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也能落得个忠义之名!可当想到这些戍边的将士以及瓜州百姓们,他迟疑了。
自己一死解脱,还能留下忠义的美名名垂青史,可他们呢?这些留下的将士们、百姓们,正是因为和自己一样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为了守护自己的妻儿老小,更为了守护这生育他们的大徐国土!他们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留下,留下来与贼寇血战到底!
可如今呢……
夏侯进想哭了,抑制不住的各种错综复杂情绪涌上头,顷刻间仿佛就要喷涌而出。夏侯进跪地双手拼命的扼住喉咙,使出全力将这股情绪遏制回去。
可是能遏制的住情绪,如何能遏制的住接下来的噩运呢?
走投无路的夏侯进,只得再一次下了地牢。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何必还如此般面如死灰呢?”刘羽听他讲完来龙去脉,抚着额前半寸多长的头发,轻笑着问道。
“你真的能够护得瓜州军民百姓周全吗!”夏侯进双目骤起,面色铁青着问道。
见他说到了正题,刘羽却不急着回复,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可以的?”说着便转脸看李志,他正在旁沉思着,不由地又是一笑,“你这奴才要有这位夏侯将军的半分聪慧,我倒能省不少事情。”
李志听闻,赶忙附和地笑了笑,“公子说的极是,奴才愚笨的很,的确极不上夏侯将军的心思。”
听出了这主仆二人是在戏谑自己,夏侯进顾不上生气,面色铁青的摆手回道,“非我聪慧,不过是因为有人点拨了我一二!”
“谁?”刘羽道。
夏侯进深吸一口气,“欧阳寒。”
刘羽也不惊讶,淡定笑道,“所以将军这是来跟我谈条件的吗?”
“这……”
夏侯进被问的有些措手不及,一时竟语塞。
眼见夏侯进陷入了难堪,刘羽依旧不依不饶的转脸问道李志,“在我的印象里,敢跟我谈条件的好像超不过两个人吧?”
李志听了这话,明白刘羽面上虽然笑嘻嘻,实则却已经杀机已显,吓得差点当场跪地,口呼万岁,好在克制住了本能反应,惶恐不安的低声道,“公子何必跟他们一般计较?”
刘羽不予理会,大笑着转过身冲夏侯进道,“他提什么条件了没有!”
夏侯进想起欧阳寒劝谏自己的那句,“天欲弗取,反收其咎。”
虽然现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仍旧于心不忍,只得替他隐瞒了这句话,摇摇头。
“这个欧阳寒果然有点意思!”刘羽有些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旋即脸色一沉,“那你提条件觉得合适吗?”
夏侯进虽然不清楚此人的身份,但如今已经断定定是皇室成员无疑了。可自己既然来了便早就将生死置于度外,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得让他保全瓜州军民的性命!
道,“我死不足惜,只求公子能保全瓜州军民百姓!”
“将军还真是义薄云天,真乃大徐难得的忠义良将啊……”刘羽似笑非笑,目光阴冷的渗人。
“公子!”夏侯进见此人并无保全军民的仁心,不由得抬高语调,“别忘了瓜州此刻是由我来统辖,尔等性命可还在我的手里!若公子不愿发誓,那就请恕在下无礼了!”
见他发怒,刘羽却未露丝毫胆怯,依旧不屑的冷笑讥讽道,“汝还敢杀我不成吗?”
夏侯进却“扑通”一声猛地跪下,道,“公子既有能力保全大徐军民百姓,何故还如此推诿?难不成忍心见他们无辜丧命于自己人之手吗!只要公子愿意保全,在下就算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报答公子大恩大德!”
刘羽虽然年幼,却不是个油米不进的犟驴子。只是对于被人威胁这件事甚为恼怒,如今看到了夏侯进跪地乞求的场景后,先前的怒气也消了差不多。
遂调整了下情绪,背起手沉吟道,“不知道将军能给我带来什么?”
听了这话,夏侯进心里不由得大喜。虽然刘羽并未答应,但既然肯与自己谈条件便证明此事有戏!而自己能够吸引他的筹码当然是欧阳寒了,毕竟除了自己,再没人知道他现今藏身于何处的!
夏侯进略有些担忧地小声试探道,“我可以将欧阳寒带给公子,毕竟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他藏身于何处……”
刘羽倒也不在含糊,当即笑道,“若将军能带来欧阳寒,那我便能答应将军所求!”
“我替瓜州军民百姓感谢公子大恩大德!”夏侯进早已泪如雨下,脸上浮出了一丝血色,连连磕头拜谢。
“先别急着谢!”
刘羽并不领情,不置可否的松动了下腿脚,在李志等人的搀扶下起了身,慢慢凑近到门口,隔着牢门轻轻笑道,“既然你于我谈条件,那我是不是也该与你谈个条件才算公平呢?”
夏侯进闻言顾不上其他,猛地抬起头不知是紧张还是惊恐,语调有些颤抖的回道,“只要在下能办的,公子只管开口!”
“瞧把你给紧张的!”刘羽指了指夏侯进,扭头冲李志戏谑道,“这就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只要求你为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