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泽按照约定,亲率500军马埋伏于下北郡城外山头,距今已过了三天。
却迟迟不见城内传来动静,左右恐疑生变,小心提醒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将军当需小心提防。”
王泽不语,正沉思默想着,忽听山下士卒跑来通报说,“御史大夫周宁大人在山下求见!”
“周宁?”王泽先是一愣,问道,“几人随行?”
“孤身一人,未见到旁人。”
听罢,王泽方才长舒一口气,料定周宁此番前来只是兴师问罪。赶忙勒令士卒速速带其上山,自己则先行出帐恭迎。
周宁踏着厚厚的积雪,紧紧跟着带路士卒缓步上山直至王泽帐前,呼哧带喘的半蹲身子,开口便道,“你们南大营……真的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
王泽却弯腰拱手赔罪,先将周宁请入帐中,令左右看完茶后便让他们全部退了下去。方才开口道,“世伯恕罪,实在是事态严重的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坐在椅子上的周宁不只是劳累还是紧张,还在不住的喘着粗气,来不及喝茶便又厉声问道,“谁的主意?”
“我……我的……”王泽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涨红着脸羞愧地低下头,支支吾吾的怯声应答。
“你!”周宁闻言大怒,怒不可遏地猛然起身,用颤抖的手指着王泽厉声喝斥道,“未得圣旨擅自对朝廷官员动兵,可是与造反无异啊!这是要凌迟活剐、株连九族的重罪!你王云覆是吃了熊心豹子竟敢干下这等祸事?”
“罪责皆在我身,是杀是剐我亦无所畏惧!”说着,王泽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周宁跟前,恳求道,“只求世伯当下先请高抬贵手,容我办完此事之后再上报朝廷发落!”
“你!你!”周宁气的浑身发颤,不住的后退三步,“我今日若不抬这个手,你还想杀我不成吗!”
王泽头也不抬,依旧语调恳切,却话里藏刀地回道,“侄儿不敢!只是这军中将士们皆听令于大将军,侄儿害怕他们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嗬~”周宁冷哼着环顾了眼军帐外,冲王泽问道,“那韩孝之究竟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个个对他如此的死心塌地?云覆啊,你难道忘了我当初令你入南大营的目的吗?”
“侄儿如何能忘?家父早逝,承蒙世伯厚爱悉心栽培,方有我今日功名成就……”说到这里,王泽忽然哽咽,眼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双手伏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接着道,“可大将军对朝廷之忠心,日月可鉴,我等南大营将士们这些年都看在眼里!世伯切莫遭受小人挑唆进谗,害了如此一个忠臣良将啊!”
周宁面色凝重的紧锁起眉头,附身看着跪地哭诉的王泽,刚要伸手搭向他的后背却又突然撤回,停滞在半空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也想说——韩昱死,大徐……亡?”
“为了朝廷社稷,更为了大将军这样的忠义良将!侄儿斗胆恳求世伯高抬贵手,放过大将军!”
“先起身说话……”
周宁双手扶起王泽,面色和蔼的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着道,“我几时说过要杀他了?”
“世伯……”
周宁见王泽神情惊谔,旋即微笑着一把搀起他的手,将他领至帐前坐下,又附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他韩孝之的忠义?可他毕竟不比其他三大营主帅那般名正言顺可以服众。当初令你入南大营名义上是监视,实则却是为了保护他……”
“世伯,那您的意思是答应不予追究了?”王泽惊喜的抬头望去,满眼里具是期待。
周宁却迟疑了一会,又拍了拍王泽的后背,旋即别开了视线,“你先回我一句话,你们是不是铁了心要与夏凡开战?”
王泽顾不得多想,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如今夏凡悖逆朝廷,本就是罪责滔天!如若不除此人,大将军性命危矣!”
周宁听罢,背起手若有所思的在帐中来回踱步,终道,“既如此……那就只能助你们好运了……”
望着帐下周宁有些佝偻的背影,王泽不禁鼻子一酸,语调沙哑的问道,“侄儿多谢世伯了……”
周宁背着身子缓缓的伸出双手抱拳拱手,丢下一句,“泽儿长大了,还望日后好自为之!”
说着头也不回,缓缓地出了帐外。
在士卒的陪同下,周宁下了山后随即便上马离去。行至却没几里地,途径一处乡野酒馆门前,周宁忽然勒马停下,径直去了里屋。
“师父!”
徐云早已等候多时,见周宁入内赶忙举手招呼。
店内客人不算太多,却声音格外喧闹嘈杂。在小二端来酒菜后,徐元见周宁还是沉默不语,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如何?”
周宁面色不悦的叹了口气,“如你所料!”
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徐云却高兴不起来。为周宁斟满了酒,低声道,“真的要打?”
“苦心栽培多年,今日却如此负我!”周宁越想越气,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
“看来那韩孝之还真是有两下子,不容小觑啊……”徐云幽幽的喝了口酒,面色极为沉重。
“先帝临终创立四大营,真的是将我大徐逼入了死境!”周宁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还觉难消怒气又是连饮三大杯,愤愤不平的接着道,“陛下亲政迫在眉睫,可这些将军们一日不除,陛下的皇位便一日不得安宁!我本以为韩孝之能够理解我的苦心,以身作则带头表率,却没成想皆是一丘之貉!”
看着周宁的这一通牢骚满腹,徐云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于我来看,这岂不是天助我也?”
“什么意思?”
徐云害怕人多嘴杂,环顾了眼店内四周,旋即前倾起身子,附在周宁耳边低声道,“我们不正愁给韩孝之定不了罪吗?”
“对啊……”周宁闻言瞬间喜上眉梢,一扫先前的郁闷阴霾,啧啧赞叹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是……”周宁却略有担忧的问道,“可眼下大战一触即发,这又如何是好?”
徐云仰头想了一会,不紧不慢的回道,“之前咱们之所以调夏凡入京勤王,本意就是想让他与冯泰以及林雄自相残杀。如今虽还未能如愿,但能先借此定罪韩昱不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话虽如此……”周宁沉吟一会,“可韩昱此人用兵如同鬼魅,万一给他胜了……冯泰、林雄那边又该如何?”
“他胜不了!”徐云哈哈大笑起来,“我在京师得知了冯泰派人前去传令白昂率军前来下北郡平乱的消息!如此功劳白昂怎会让给韩昱?算上日子,怕是也快到了。”
“是啊……”周宁点点头,仍有疑惑的问道,“可是走了一个夏凡,却来了个更可怕的白昂……万一白昂借此驻留京师、图谋不轨怎么办!”
“老师莫慌!”徐云从容的答道,“咱们不还有个韩孝之呢吗?如果白昂胆敢滞留京师,咱们便可先令南大营前来平叛!东南二营一旦相争,我们不正可以坐山观虎斗吗?”
周宁大喜,又是连饮三大杯,“万幸陛下如今不在京师,又身在南营之地!”
“当务之急,便是老师要立刻上书陛下,让陛下暂缓回京之事!”
周宁听罢不住的点头,赶忙勒令徐云道,“我这就立刻着手去办,你也速回京师盯紧他们!毕竟是在京师,容不得一丝马虎!”
说罢,周宁起身便出了屋外,急匆匆地上马赶回下北郡府邸。
出门送走了周宁,迎着风雪的徐云却面色苍白,呢喃自语,“当今大徐之祸,难道真的只有眼下吗……”
另一方面,顾月夕自那日昏厥后,便卧床休息至今,这日夏凡再度来访,伏地挺身号啕大哭韩昱、白昂等人对于宋国的种种罪行。
情到深处已是不自觉的抽泣无声,当场更是几度欲抽刀自裁。
“这本就不是驸马的错,驸马何必如此呢?”顾月夕拖着虚弱的身子,劝慰着夏凡。
“回禀公主,奴才苟活于世就是想要找寻宋室皇族血脉,如今承蒙上苍垂怜得偿所愿,奴才心愿已了……”说着,抽刀便欲自刎脖劲。
顾月夕不疑有诈,身子一个前倾想要制止却头晕目眩一个栽地,慌忙起身抬手大喝道,“此罪皆有白昂、韩昱二人起,就算要杀也当是杀他二人报仇雪恨!”
听了这话,夏凡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旋即弃了短刀,眼含热泪的重重叩首,“公主所言极是!如此血海深仇奴才怎敢忘记,苟延残喘至今终于等来大好机会!”
顾月夕强撑起虚弱的身子爬回床上,脸色惨白的问道,“如今我在这世上的亲人也只剩下了你,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奴才听闻韩昱此刻正在京师,身边又只有随从副将一人,正是咱们报仇雪恨的天赐良机!”夏凡说着又是一个叩首,痛哭流涕道,“替我宋国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公主切莫犹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