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夏凡打算调转后军变前军,出发下北郡的时候。前面忽然一行数十骑狂奔而来,为首的是皇宫卫队副督统于晃一干军将,他们见得大军欲后撤,慌不迭地一齐在桥上滚鞍下马,拱手禀道,“太守即将入城,何故意欲回撤?”
说着个个都是单膝跪下,腰刀马刺碰得叮当响。
“哎呀,都是自家兄弟,这是做什么!”夏凡急忙下马,笑吟吟地搀起于晃,“云明何必如此?先起来说话!”
说着,又一眼瞟见了站在他身后的何冲,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道,“云达也在?你这六品司盐都尉干了快三年,待我此番进京后,陛下定会要重重提拔你。到时候升了官,可别忘了我这个常年呆在西北风沙之地的朋友啊!”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太守!”于晃无暇顾及他俩朋友间的寒暄问候,脸色铁青的发问道,“既是奉旨入京,又到了临风桥上,这大军何故意欲回撤?”
闻言,夏凡偷偷瞥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徐元,二人对视过望,心照不宣的相互一笑。
夏凡故作委屈之状,哀叹道,“我又岂能不觉痛心疾首啊!奈何朝中奸佞当道,陛下又不在京师之中。我这冒然率大军入京,那些奸佞小人如果狗急跳了墙,恐会为身千里之外的陛下招来什么不测啊!”
说完,故意偷偷瞥了眼于晃的反应,见他正若有所思的低着头,还来不及窃喜,便突然听见何冲早已悄悄的凑在自己耳边,低声道,“和路,借一步说话……”
二人迎着风雪立在桥头西侧,背对众人约三十余步开外。何冲面色有些阴沉着发问道,“你我虽算不上挚交,可我自问与你也算志趣相投的好友了。近日想听你一句实话,你今日亲率这么多兵马进京,真的只是为了勤王?”
“云达是在怀疑我另有所图不成吗?”夏凡笑道,“我虽是宋人,可国土早就被你们徐国灭了。若不是承蒙陛下恩赐垂爱,我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哪还有今日的富贵腾达?”
“和路心里若真是这么想的,最好……”何冲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此刻虽不在京师,但京师羽林军加上皇宫卫队也有个万余人马,再加上还有个‘神鬼难测’的韩孝之在……如若真的发生什么,只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谁也捞不到任何便宜!”
“这个自然……”夏凡一怔,脸上早已没了先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何冲,冷冷道,“云达忠告,我自会铭记于心!”
见夏凡面色不悦,何冲叹了口气,“林雄曾对我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忠于陛下、忠于大徐的,因而才向陛下保举的你入京勤王。和路切不可辜负他的信任,让他招致杀生之祸啊!”
“林士远还跟你说了什么?”夏凡早已是面无表情,“云达既然认我当朋友,不妨一并告知!”
盯着夏凡打量了许久,何冲猜不透他的心里究竟做何盘算,只得轻轻地呼出口气,“白昂前几日败了,丢了阳容郡。恐怕是跟陛下想要裁军四大营一事有关……”
“阳容?”
夏凡瞳孔忽然缩了起来,心里不禁一怔。阳容郡连着整个汉州原本都隶属于宋国疆土,多年前被白昂率军扫平灭了国后,夏凡一直想着收复故国之地,本想借此机会灭了白昂的东大营,从他手里夺回国土,重张旧河山。
却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中原第一险已经落到了唐国手里……如此一来就算收回了汉州,没这阳容郡做屏障,自己根本就是自取灭亡!
想了好一会,夏凡终于开了口,“按理说裁军属于军政机密,如何会事先走漏了风声?”
“和路……”何冲面容突然皱紧,绷紧着脸语气有些阴阳怪调的回话道,“难不成是陛下或者林雄故意泄漏吗?”
“这倒不敢……”夏凡见何冲怀疑自己妄猜圣意,赶忙慌慌张张的改口解释道,“想必定是国舅爷所为了!他与四大营关系一直暧昧,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与陛下心生间隙。”
看到夏凡似乎有些吓到了,何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拍着夏凡肩膀道,“和路,我跟你说实话吧,裁军这事情知情的只有陛下、林雄以及周宁!至于是谁泄露出去的,我就不清楚了。”
眼见这何冲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弯,夏凡清楚的很,他不过一直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至于他所说的话究竟真假,那只能靠自己判断了。
想到这里,夏凡拱起手,道,“还请云达兄回去告诉林雄还有陛下,就说我夏和路奉旨入京,一切只是为了平乱绝无他意!但为了陛下安危着想,我此刻只得暂时率军驻扎下北郡,随时候着陛下令我率军入城勤王平乱的旨意!”
说罢,转过身冲着带来的军马大喊一声,“出发!”
看着夏凡远去的大军,何冲不禁发笑着自语道,“这老狐狸还是狡猾的很呐……”
第二日未时末刻,下北郡营中三声大炮轰然而响,震的附近鸟群惊飞而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盘旋了许久。
听说林雄已到,夏凡赶忙率一干人等出城恭迎。只见林雄身着便衣,着淡绿色皮袍,系着玉色腰带,脚下是一双墨绿色厚靴,全身通绿悠悠然地下马走了过来,一身素雅的气质,风流飘逸,毫无半点“虎威中郎将”的派头,看上去反而格外和蔼亲切。
“中郎将大人!”夏凡跪在雪地中大声道,“下官夏和路率全城将士供应大人!”
“和路这是做甚!快快请起……”林雄一把扶起了夏凡,笑容可掬地说道,“你我皆为陛下效力,何分彼此,为何却要这般见外?你这又放炮又开城门恭迎的,我实在可不敢当啊!”
二人寒暄过后,夏凡便向林雄一一介绍出来迎接的众军将领。然而林雄却一个也都不认识,只得尴尬的含笑点头回应。
待介绍到徐元时,目光霍地一闪,笑吟吟地说道,“这不是台符吗?!上次见你还是五年前的殿前会试,你因为殿上耿直地数落冯国舅罪行,而被陛下革去了功名,没成想你却去了和路军中效力!”
徐元涨红起脸,有些尴尬的笑道,“那都是前尘旧事了……那时候年轻气盛,现在想来实在羞愧得很呐!”
“哎!”林雄却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台符那是对国家的赤忱敬忠之心,安能说什么年少气盛之言?来,来,我们一同进城入坐!”
徐元矜持地点点头,紧随林雄和夏凡身后入了城。
他的面上虽然笑脸相迎,然而却对林雄早有怨言,心里更是一百个不痛快。若不是夏凡强拉着自己,告诉他什么“大局为重”这类鬼话,他是根本不会来的。
却在城门外又见夏凡屁颠屁颠的逢迎着林雄,当即心里不打一出来,更别提对林雄有什么热情了,心里早就是雪上加霜。
夏凡看了眼堂下端坐着的徐元,见他正心不在焉的把玩一块玉佩,当即明白了他的心思态度,遂脸上闪过一丝诡笑,便默不作声起来。
然而林雄又是何等机警灵慧的人?早就看出了端倪,却依旧选择笑嘻嘻地与众人周旋。
宴席不算太过丰盛,这些武官们本就不讲究什么山珍海味,只要美酒肥肉,大快朵颐便好。
夏凡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后,下头几个军校们早就吆五喝六地喧嚣起来,一时间整个堂内变得乱哄哄,闹噪噪的。
林雄虽说是个武官,但如何也是个中郎将,乃是大徐天子身边的近臣亲信,对这种粗鄙不堪的环境很不适应,只是冷眼瞧着堂下,拣平淡的菜略微敷衍的应付几口,转脸和夏凡搭讪着说话。
本想忍耐一番赶紧熬过去,却不料宴席正酣时,一个将校突然从盘里夹出三块灰不溜秋的的肉来,面色有些愠怒的问道对面的将校,
“谭阿牛啊!这是个啥玩意儿?”
林雄定睛一看,差点要当场呕吐出来,那是几只肥大惊人的死了的绿头苍蝇!
“卧槽!”谭阿牛的肥硕的法脸一下子涨得像个猪肝,左颊上肌肉猛烈的抽搐一下。
谭阿牛这人平日里生性便暴怒无常,对于士兵更是十分严苛残酷,时常几棍子便能将犯事之人立毙当场。
近日自己难得负责菜肴,却不成想竟在林雄面前出了丑,害得连累夏凡丢了脸,脸上早已将挂不住了,当即呵斥门外传厨子过来,又大嚷道,“棍棒伺候!”
猜拳嬉笑多时戛然而止,军将们见谭阿牛又要杀人了,却都想看好戏般凝神欣赏。
那厨子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面如死灰的低头进屋,看戏的军将们却个个剔着牙瞧着热闹。
“谭将军……”林雄意识到要出事情,赶忙起身说道,“今个儿大家高高兴兴的吃酒,你还是给大家伙留个面子,饶了这人吧……”
“林大人说的对!”夏凡神色有些诡异的起了身,冲谭阿牛说道,“咱们虽然都是身经百战死的粗野汉子,但这是天子脚下,咱们都是陛下的兵,岂能还留有哪些军痞之气,丢了陛下和林大人的面子?林大人既然发话了,咱们必须要听的!而且我告诉你实话,别说这什么死苍蝇了,我战场上连死人肉都吃过……”
“卧槽!”林雄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谭阿牛听见夏凡发话了,有这么说了,当即便消了气,指着厨子笑骂道,“操你大爷!还不赶快给林大人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