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真的不打算留丝毫情分了!”熊固见得夏凡神情冷漠,似有志在必得之势,当即脸色变得有些煞白,却仍不肯妥协。
缓缓探出只手拿起桌上茶碗,低头沉思了半晌,终道,“你部人马对外号称足足五万有余,可却瞒不了我!所部区区不过三万,如何敢有此等鱼死网破的狂妄?”
“五万也好,三万也罢!如今京师所有城防加起来才不过万余,我又为何不能有此等狂妄?”夏凡格格的笑着,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
熊固听着,心头虽早已剧烈颤抖,面上却紧盯着茶沫不露分毫,冷冷回道,“若真打起来,和路兄觉得自己胜算几何?”
“廷尉大人不必故意套我话!”
夏凡对于熊固这个老狐狸还算得上是有些了解,这人虽不及周宁那般“八面玲珑”,可论城府心计来说,这两位只怕是难分伯仲。
今日他带着何然的头颅只身前来,无非是见自己一直按兵不动,故而受了冯泰差遣,特意来打探自己真实的目的和想法。
既然两边都想要拉拢自己,不如借此选择将计就计来顺势向两边抬高自己的身价。必须得让周宁和冯泰都要清楚的明白,自己可不是光凭他们三言两语的鬼话就能哄骗的!
所谓谈判谈判,自己必须要先把筹码和价值摆在明面上,也必须要知道对方的底线和情况,这样才能接着谈下去。所以在与熊固的这一番对垒中,夏凡已然占据了上风。
夏凡也很清楚,如若真的开战,自己虽然奉旨入京师出有名,人数上也占据优势,可这样就等于彻底堵死了自己获得东大营主帅的机会。毕竟入京勤王不是重点,复兴宋国才是关键!
而这个机会必须要依靠冯泰,所以不能真的翻脸,但如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这群人又不肯就范。
遂夏凡见熊固给了台阶,便顺势就泼打滚地换了笑容,口气一转道,“国舅爷既为当世豪杰,如何在关键时刻却还舍不得个职位封赏?”
熊固见气氛缓和,身子向后一仰道,“夏大人既然心里早有盘算,何必还跟我在这里浪费口舌呢?”
“据你看,我是做何打算的?”夏凡笑着反问道。
熊固心里已是雪亮,这个夏凡其实惦记的还是复国的事情,心里也明白只有冯国舅才能给他这个机会。故意摆出这幅剑拔弩张的姿态,无非是为了抬高自己身价罢了。
正想着,忽然狡黠地笑道,“国舅爷命我前来之前,特意交代了我:和路乃是当世大才,区区一个东大营帅位如何配得上和路?唯有当朝大司马一职才能匹配!”
话音刚落,夏凡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旋即心里早已经是心潮澎湃,面上却在极力地克制,猛地仰起头哈哈大笑道,“文义这是在说哪里话?当朝大司马自先帝驾崩后便一直空缺,我又何德何能可以担此大任?”
熊固呵呵笑着放下茶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夏凡,道,“和路是个聪明人,我们今日也表明了态度跟诚意,想必和路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面上笑呵呵,背地娘希匹——心里却在暗自笑骂起来,“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你若有命坐上那位置,只怕也无福消受!”
“文义啊文义!这可是奉旨入京来勤王的!我想要的东西陛下给不了,可国舅爷也不见得就能给啊……”
夏凡赶忙疾步走了下来,边说着边拍着熊固肩膀笑道,“咱俩说了这半天,最后不还是只有这么一颗破头颅吗?”
说着他手指方向,熊固明白他还是不信,只好接话问道,“那依照和路意思呢?”
“依我看嘛……”夏凡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熊固,故作神秘的笑道,“既然我说是奉旨入京,一旦违抗圣旨公然谋逆作乱,那可就是掉脑袋,株连九族的死罪啊!我一个前国降将,早已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我手下这帮弟兄们却还都是有儿有女的!”
说了半天,各种的装腔作势,原来还是为了要钱!熊固冷笑道,“和路放心!”
旋即拍了拍手掌,便见得门外几个大汉挑着十余个大箱子进了屋内。
“这是国舅爷的一点心意,区区十三箱金银珠宝来给和路的弟兄们作为安家之用!”熊固看了眼夏凡,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十三个大箱子,一边吃着茶一边笑着道,“事成之后,还有二十余箱连着大司马一职的册封一并奉上,权且可以当作是给和路升官的贺礼!”
“国舅爷还真是有心了!”夏凡笑眯眯的连连答应着,“那咱们可就说这第二条了……”
“还有?”熊固对这个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家伙逐渐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憎恶情绪,面露不悦地说道,“不管有什么要求,还请劳烦一并告知!”
“这第二条也是最后一条,却对国舅爷没什么可为难的地方……”夏凡笑道,“既然大家伙准备风雨同舟了,那要我背负这杀头的风险,国舅爷自当也需要纳个投名状才是……”
“投名状?”
“没错!”夏凡目光陡然阴沉下来,冷冷道,“我要韩孝之的那颗人头!”
“什么?!”熊固差点将嘴里的茶喷将而出,赶忙咽了下去后,惊诧地问道,“此人虽乃大敌,却此刻毕竟还是个南大营主帅,如若在京师遭遇不测,岂不是会引发动荡?”
夏凡重新上了台阶,回到堂上后缓缓坐下,面色铁青着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更需要国舅爷纳这个投名状!韩孝之的这颗人头可抵得上千军万马,任何承诺!否则我安能说服手下弟兄们?”
“阁下与韩孝之似乎并无什么交集往来,更无什么恩怨纠葛,为何却要他的头颅?”
熊固百思不解,按理说夏凡真正记恨的人该是白昂才对,为何却单单要这韩孝之的人头。
“廷尉大人此前不也说了吗?韩孝之才是先下咱们所有人的大患,此人一日不除,咱们所讨论的一切都是屁话!”夏凡嘴角微翘,邪邪一笑道,“这既然早晚得杀,咱们何必还要替他争个时辰呢?”
熊固面色迟疑的想了好一会,方才缓缓起身,“此事重大,待我先行回去禀告国舅爷后再做定夺!”
“不急不急……”夏凡笑吟吟的欠了身子,“陛下回京还有些时日,我就安心呆在这下北郡静候佳音了!”
待到熊固出了屋,左右方才进前低声问道,“驸马爷当真觉着此人可信?”
“你是说冯泰?”夏凡扭过脸望着这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笑道,“就是不信才要试试真假!”
“既然为了试真假,为何不干脆借此机会除掉白昂?为咱们大宋国报仇雪恨!”
“哼!”夏凡目光森寒的咬着牙,恨恨道,“白昂那匹夫屠杀我宋国三十万军民!纵容部下在国都之内接连三天大肆奸淫掳掠,更将皇宫内所有后宫眷属一并掠至徐国贩卖为奴,此等国耻我安能忘记!”
说罢,扬起手猛击桌案,眼里仿佛又看见了几年前宋国皇宫中的那场大火,在一片哀嚎遍野声里足足燃烧了五天四夜的那场宋人的奇耻大辱之火!
“既如此……”左右侍卫见得夏凡悲愤交加,遂小心翼翼的进眼道,“何不借此机会将白昂这贼子拿下,毕竟小公主至今还下落不明,兴许能从白昂这贼人口中得知消息!”
侍卫们口中的小公主,正是宋国皇帝在国都城破后因害怕皇室受辱,遂在挥刀屠尽宫中皇族血脉后,于自杀前遗漏下来的唯一血脉——“安容公主”杨莹莹。
夏凡这些年一直私下里派人寻找,却始终寻觅不到任何踪迹。直到三个月前,在岳州城郊外遇到了曾经侍奉于宫廷的老宫女,从她口中得知杨莹莹随着宫廷眷属被白昂一并贩卖回了徐国国都景州。
于是找到宋国这一仅存的皇族血脉,也就成了夏凡和这一众宋人们的最大心愿。
“我又何尝不知啊!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想找到公主,光复我大宋!更比尔等所有人都想亲手宰了白昂这个畜生!”
夏凡仰面怒极悲愤,双拳紧握不停的猛锤桌案,“白昂这畜生如今势力强大,人又不在京师难以擒获!幸得上苍庇佑,韩孝之这个贼子却只身在京!当年白昂举兵攻伐我宋国,正是韩孝之派人去给边关大将军杨安送信,允诺他只要不回军增援,便同意他在南方自立为国!如今他的儿子,杨策在南方建立伪宋政权,却早就偏安一隅,只顾贪图享乐,忘了他也是宋人!更忘记了他也是先帝的亲侄儿!你们说韩孝之该不该死!!!!”
一众侍卫虽为当年宋人,却不知那年兵败城破,国家灭亡受辱,除了白昂竟在其背后还有个韩孝之推波助澜。
闻言听罢,无不垂泪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