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可还好?”韩昱难掩激动,一把扶起高凡,与他落座后,滔滔不绝的又道,“他五年前送我前往南营赴任,与我约好了再回京之日,此当备上好酒五十坛与我痛饮!说的我还真馋了,你父亲真是个了不起品酒名家呢!”
见得韩昱突然如此兴奋,高凡却面露惆怅,一副悲伤凝重的神色。
“怎么了?”韩昱停住了话匣子,关心地问道。
“家父……”高凡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哽咽着道,“已于三年前去世了……临终前也没忘记跟大将军的约定……”
“什么……”韩昱不可思议的呆愣住,根本无法相信,“得了何病?!”
“自从先帝驾崩后,冯泰大权独揽,架空陛下干预朝政,不停的拉拢朝中官员为他所用,但凡不听他的,都只有死路一条……家父此生恪尽职守,忠心陛下,不肯向其折腰,结果被他假传圣旨,诬陷个罪名下了廷尉府的大狱,因不堪酷刑折磨,自尽了断了…”
说到这里,高凡凄声长叹,韩昱目光呆滞的盯着面前茶碗不言语,高凡情到深处,泪水止不住的顺颊而下。
赶忙擦了擦泪,又道,“大将军虽然兵权在握,但也绝不是冯泰的对手!又有周宁背后之人虎视眈眈……唯有此法,可助大将军平安出城又没有性命之忧!”
“既然如此,我当问你一事,还望如实相告!”韩昱突然一个拱手起身,冲高凡问道,“那三营究竟跟冯泰有没有往来?”
见得韩昱竟如此,高凡赶忙弯腰还礼,道,“大将军久居南方,不问朝事多年。殊不知自先帝驾崩开始,如今的大徐早已经天翻地覆,这里头的水太深了,大将军切莫再问了,否则只会惹祸上身……”
“那就是有了?”韩昱惊诧地问道。
“都变了……都变了……”高凡不住的垂首哀叹,“如今的大徐已不是大将军早年印象中的大徐了,就连陛下,也早就不是表面上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大将军当要速速离开京师这龙潭虎穴!”
听罢,韩昱深深透了口气,“我这条命都是先帝的,至于陛下何时想拿去都可以。只是如今南方未定,还未完成对先帝的承诺,我实在是不甘心,也无颜九泉之下面见先帝!”
“大将军,你这……”高凡惨然一笑,“我这几日便去办妥,大将军早日带上那位姑娘一并回南方吧,切莫落下任何把柄在冯泰手里,否则必遭受猜忌!”
“那你又当如何?这京师危机四伏,你若和令堂留下,恐有不测啊……”韩昱略有担忧地问道。
高凡突然郑重其事整了整衣服,旋即扑通一声跪地,极为认真地说道,“小人也斗胆问大将军一句,敢情大将军如实告知!”
韩昱见他如此,点点头,“但说无妨。”
“既已知道归宿,是否一如当初那般无怨无悔?”
韩昱睁大双眼,盯了高凡半晌,舒了一口气,叹道,“如若真能做到白起、韩信那样,能帮君王开疆拓土、平定天下,我倒真是死而无憾了。”
高凡凄楚一笑,“父母亲常与小人称赞大将军品格,今日终亲耳听得,当是心悦臣服!必当竭尽全力助大将军出城!”
言罢,又重重地叩了三个头后,抱拳退出了屋外。
夜半子时,韩昱又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脑中想起高凡所说的猜忌猛如虎,忽觉的胸口闷得厉害,知是旧疾发作。缓缓起身点了油灯,幽幽地盯着灯火出了神。
自己并非担忧陛下日后为了执掌兵权,而对四大营痛下杀手,这种事自己一直清楚是迟早必然的事,也有很多人都提醒过自己,所以自己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无比痛心的却是陛下对于自己如此的猜忌。
为了完成先帝一统江山的遗愿,自己不顾性命深入南方挂帅,与老天赌着命终日饱受疾病的疼痛折磨,只为早日助大徐平定南方,如此搏命都是为了报答先帝知遇栽培之恩!
到头来却还是落得个人人猜忌地地步……
想到这里,韩昱感觉自己又落了泪,此刻心里的委屈酸楚令他全然忘记了门外正有人敲着门。
“韩先生,你睡了吗?”
门外人见得屋内亮着光,小声问了几遍,均为听得回应,刚欲转身回屋,突然听得嘎吱一响,韩昱面色有些苍白的开了门。
“我……”顾月夕见得这么晚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道,“我可以找你问个事情吗?”
见韩昱点头,方才恭恭敬敬的进了屋,二人于茶桌两边对坐。
“这么晚来打扰,实在抱歉……”顾月夕有些怯懦的的红着脸,“可你们入京已经几天了,具是见你们住在客栈,并不曾去宫里赴任,却是何故?”
“着急了?”韩昱笑问道。
“可不嘛!”顾月夕见韩昱如此的不着急赴任,当即有了些愠怒,“我还急着去南方找我相公呢!”
“天下男子千千万,你何故因为一句戏言,便轻易的将自己托付给一个素未平生的人?”
韩昱今日与高凡畅谈后,明白顾月夕对于自己来说只能是个累赘,而她跟着自己更会让她卷入危难之中。一旦出了事,日后黄泉路上如何与郭云交代?
“韩先生!”顾月夕彻底恼怒了起来,一改先前怯懦的样子,猛拍茶桌喝道,“你在说我相公,我便一刀劈了你!”说罢,伸手便去腰间摸索,却想起来时匆忙落在了屋内。
韩昱见状又好气又好笑,端起茶呷了一口,有条不紊的解释道,“我与韩孝之见过几面,自问对他还算了解。他必不会钟情于你的!何故还浪费时间去南方寻他呢?”
听闻,顾月夕忽然神色慌乱,支支吾吾的对韩昱道,“我……我这些天一直都呆在房里努力练习写字,先生不信的话……我……我这就写给你看!”
说罢,急忙用手指沾了碗内的茶水,在桌上写下,“韩昱,韩孝之”这五个字。
韩昱斜眼看了看,虽然还是有些歪扭,却有了些字体模样,看来这丫头果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见她如此执着认真,虽不忍心伤她,但为了她的性命着想,更为了她的幸福。只得痛下狠心,道,“我那家奴是骗你的……只是好心搪塞你的借口,希望你能知难而退,怕你去了南方浪费时间罢了……”
“什么!骗我的?!”顾月夕瞪大了眼睛,显然不能接受,语调有些哽咽地问道,“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可真把韩昱自己都问住了,自己从来都没去想过男女之事,哪里知道喜欢什么样的?脑中飞快的思索如何应付,忽然想起了林家小姐。
当即回道,“他已经有婚约了,是个大户人家知书达理的小姐!可能很快就会成亲了……”说完,有些心虚的抓起茶碗不停地喝着。
“大户人家的小姐?”
顾月夕面色煞白,有些自卑的低下头思考了很久,忽然缓缓起身冲韩昱恭敬的弯身道,“打扰先生了……”
看着顾月夕失落离去的背影,韩昱忽然心中五味杂成,呆坐许久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