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主仆二人谈话间,何劲忽然推开屋门,疾步入的顾月夕床榻边,跪地三叩首,“奴才何劲、字文夫,原为宋国禁卫军副督统,参见公主殿下!”
顾月夕盯着他上下打量了许久,煞白惨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不由得轻轻吐出一口气,赶忙令他起身说话。
立在一旁的夏凡冷眼斜视着,泛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当日城破国亡,文夫带着十余位禁卫军士卒拼死突围,方才逃了出来,如今皆在我军中效力。”
顾月夕倏地面色黯淡下来,极为忧伤哽咽的问道,“昔日父皇名震天下的十万宋国卫队,如今就只剩下十余人了吗?”
“名动天下?”——
夏凡对于这个褒义词,内心充满了讥笑与不屑。
回想当年宋国引以为傲,自认为天下无敌的十万禁卫军,却在白昂破城那日被打的七零八落、溃散奔逃,仅仅支撑了五天便全军覆没!
若不是为了日后复国之念,夏凡是根本不可能收留这些个残兵败将于军中的。
可心里就算十万个不屑一顾,面子上的功夫总还是要做的。旋即轻叹一声,故作哀怨之态,“是啊……可惜了陛下多年的心血……”
顾月夕听了也是心上一酸,转头望向何劲,“将士们如今可都安好?”
“回公主的话,将士们这些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东进复国,收回故土!”
“东进复国,收回故土……”顾月夕嘴中反复念叨着,被这句话所深深触动,不禁悲从中来。
夏凡见得如预料之中般顺利,赶忙眼神示意何劲。
他心领神会对顾月夕宽慰道,“公主无需如此感怀忧伤,此刻正有天赐良机切莫犹豫错过!”
“先杀韩昱,再除白昂吗?”顾月夕对于这件事仍犹豫不决,面露难色的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何劲不知来龙去脉,以为顾月夕是畏惧白昂和韩昱的实力,拱手道,“公主莫怕,白昂和韩昱虽然名声在外,此二人却早已貌合神离,根本不足为虑!而如今徐国内部更是明争暗斗,正是咱们东进复国的大好时机啊!”
“是啊!”夏凡也跟着应声附和道,“此二人一旦除掉,强盛的大徐顷刻之间便会瓦解,咱们复国指日可待!”
“可……”顾月夕见二人心意已决,不禁面露难色,仍然对于要杀韩昱心有不舍,“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公主!”何劲叫她仍旧如此犹豫,不禁悲从中来,仰面疾呼,“韩昱、白昂此二贼不除,我等有何面目九泉之下面对先帝、以及一众无辜惨死的宋国百姓!”
“可是……”
何劲说的如此情真意切,顾月夕却还在犹豫不决,一旁的夏凡忍不住进前插话道,“何将军与奴才一样,皆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复兴大宋,方才忍辱偷生活到今日!公主既身为宋国皇室血脉,安能为了儿女私情忘记祖宗百姓之仇、江山社稷之辱?”
顾月夕被他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犹豫再三后方才叹道,“二位将军这一席话实在是让小女子羞愧汗颜,承蒙二位将军对我大宋如此赤胆忠心,小女子自当与二位一同齐心协力,复我大宋河山!”
终于得到了顾月夕答应,何劲、夏凡二人不禁相视一眼,皆长舒一口气。
来不及多做等待,夏凡趁热打铁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行动方略,对顾月夕、何劲二人展开了详细部署和解释。
却在说刘羽那边,一行人早已在几日前被夏侯进偷偷安排回了府中暂住。
也在这日清晨,终于接连收到了周宁飞鸽传来的第一封以及第二封书信。
拆开阅毕,刘羽不禁陷入了沉思。一旁李志不明所以,以为是有什么事情触犯了圣意。赶忙进前询问,却见刘羽叹息过后又是一阵冷笑,右手紧攥着两封信件,“还真是与朕料想的差不多,夏凡所部在下北郡已有哗变迹象,纵兵于城中大肆劫掠了三天三夜!”
“什么!”李志听闻后大惊失色,赶忙请令道,“下北郡距离京师咫尺之遥,陛下当即刻派兵前去平叛啊!”
刘羽却不屑的冷笑一声,反问李志,“你先猜猜夏凡给朕提了什么要求?”
李志茫然的摇了摇头,在他眼里刘羽虽然年幼,却是个心思缜密、雄才伟略的一代英主。自己相伴在他身边多年,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向这样的君王提要求的。
“他给朕提了两个条件!”刘羽面色阴沉,两封紧握在手的信件已被刘羽攥成了一团,“其一,要朕封他汉州太守;其二,要朕杀韩孝之!这两个要求若朕不答应,他便准备投靠到冯泰的帐下!”
“什么!”
李志及众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过不多时纷纷聚拢上前,跪地请令道,“夏凡、冯泰如此胆大包天,其罪当诛啊!”
见他们如此义愤填膺,刘羽反而显得格外淡定,附身问道李志,“你说这天下的人为何要如此对朕?朕是真心的欣赏他们,想要让他们为朕、为国家效力。可是偏偏他们都觉得朕年幼好欺侮,你说说看,朕是不是正该合乎他们的心意去做那个傀儡皇帝才行呢?”
跪地的李志不敢抬头,却将刘羽话里的愤怒和杀意听的一清二楚,赶忙叩首道,“陛下息怒!这些狗东西真是活腻了,奴才这就去替陛下将他们一一宰了!”
刘羽当即哈哈大笑起来,轻轻拍了拍李志的后背,“安泰休说这种大话!这天下恐怕除了尔等,皆觉着朕好欺侮。安泰区区一人之力,还想杀尽天下人不成吗?”
“陛下……”
刘羽一把按住李志,若有所思地压低嗓音,低沉道,“夏凡、冯泰是该死,可不是现在!因为——韩孝之不死,朕睡不踏实!”
“奴才明白!”李志不敢有丝毫的动弹,僵硬着身子应声答道,“陛下尽管吩咐奴才,该如何去办。”
“瞧把你给吓得!”刘羽感觉出了李志呼吸的混乱和身子的发颤,大笑着松开了手,“如此小事何须要你出手!你乖乖陪在朕的身边就好,周宁在这信上早就安排周全了!”
“是……是……”李志惶恐的连连应答,冷汗早已渗满全身。
“都给朕起来回话!”刘羽喝令众人起身,自己刚背过身却又冷不丁的问道,“你们都是朕的亲信,于朕长伴宫中长大。今日朕问你们一句话——韩孝之此人究竟如何?”
众人被刘羽先前那通震慑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这刚一起身又听这话,纷纷吓得腿脚瘫软又是跪倒在地,争先恐后的大骂起韩孝之来。
背身而立的刘羽不禁嘴角泛笑,旋即面色平静地转过身来,“朕想听的是实话!尔等尽可畅所欲言,朕绝不怪罪!”
“这……”
众人面面相觑,竟呆愣的不知如何应对。
看见这副样子,刘羽大为不悦,喝令低头沉默的李志道,“关于此事朕早就问过你,可你却一直故意搪塞!朕只想听一句实话,你只管如实告诉朕!”
李志抬手擦拭下额头的汗珠,略一思考后,挺身答道,“陛下是君,他是臣!两者安能做比较?”
“你啊你!”刘羽指着李志,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旋即便将攥成一团的两份信件掷在地上,“周宁在这信上跟朕说了六个字,朕印象极为深刻——韩昱死,大徐亡!”
此话一出,众人皆瞠目结舌不知所措,整个屋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无知匹夫……”李志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刘羽听出了李志口中的话,却故作不明,厉声说道,“大些声说给朕以及在坐的诸位!”
李志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朗声回道,“奴才说周宁是个无知匹夫,竟敢如此轻视陛下!”
众人竖着耳朵听的仔细,见终于找到了台阶,长舒一口气后也纷纷跟着附和。
刘羽微微一笑,旋即又道,“一个周宁尚且如此,这天下众人只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四大营主帅,文武群臣皆是先帝一手培养和指派,这大徐秀丽江山亦是先帝一手创建——先帝可以,朕亦可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志听到这里方才听出了刘羽隐藏在内心里的真正意图,当即领着众人跪拜,山呼万岁。
刘羽大手一挥,当即喝令李志即刻宣旨,准奏周宁信中所有计划,却有一点——韩孝之必须得等到自己回朝后再行发落!
“陛下,冯泰那边又该当如何发落?”李志按照要求写完信,仔细看了遍后还觉不妥,只字未提冯泰一事。
刘羽面色沉吟半晌,背手踱了几步,方才缓缓开了口,“他不是想打算学曹孟德吗?朕倒要看看他比曹孟德如何,朕又是不是那刘协!”
说着,便勒令李志在信中补充一句道,“让周宁只管监视,没朕的旨意不准对他轻举妄动!”
说罢,刘羽仰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旋即一屁股坐在堂上的桌案前,双眼开始闭起好似在回味着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