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熊固的话,韩昱明白只能听一半信一半,至于其中真假,韩昱心中已然清楚了个大概,也在这混乱局势中有了些眉目,只是最为惊讶的还是林雄竟是唐国人的事情。
却说熊固传完了话,当即回了冯泰府中禀告。
“他信了?”冯泰正于堂内闭目养神,见得熊固入内回禀,眼睛也不睁,一边拍着椅子,一边悠然自得的问道。
熊固慌忙低头回禀道,“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一句也没说,不由得他不信!”
“嗯……”冯泰道,“韩孝之那人心思深的很,想让他上钩,咱们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只是……”熊固面露迟疑,支支吾吾的又道,“他好像……听林雄说了陛下想要裁军的事情……”
“哦?”冯泰突然睁开了眼,正有节奏地拍打着椅子的手悬空停滞片刻,旋即又恢复了神态,“我这小外甥……是想和我鱼死网破不成吗?”
“是啊……”熊固亦充满忧虑的回道,“那些大将军们常年统兵在外,总揽地方政权于一身。陛下此举定会引发四大营的不满,万一激起他们的愤怒……”
“得不到的宁愿毁掉,也不愿给我吗?”冯泰冷笑一声,“他这是在拿他的江山社稷,来跟他的亲舅舅做赌博吗?”
熊固跟着叹了一口气,“国舅爷,您干嘛非要选他韩孝之呢?”
“文义,干嘛如此唉声叹气?”冯泰呵呵笑着起身道,“一路辛苦了,快来吃杯茶!”
“我的国舅爷啊!现在哪还是吃茶的时候?”熊固面色哀愁的坐下,“既然知道韩孝之精明的很,干嘛还非要选他呢?”
“不然我选谁?”冯泰倒是一脸的轻松惬意,丝毫看不出局势紧迫的样子,“选白昂吗?这些年他从我这拿的钱财还少吗?每次都口口声声的答应着,可背地里自己却跟唐国勾搭往来,有哪一次信守承诺的?如今需要他了,这孙子直接故意丢了阳容郡!”
“哎!”
熊固闻言,只是不住的哀叹,却也无言以对。
见状,冯泰笑着安慰道,“韩孝之虽然精明的很,可此人却有个致命弱点!”
“哦?”熊固当即猛地抬起了头,可面上却是一脸的困惑。
冯泰笑呵呵地品着茶,耐心的解释道,“此人自命甚高,对于先帝一直忠心耿耿,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起叛逆之心的!这样一个忠心于先帝,却有不会反叛的愚忠之人,不正是咱们最为合适的人选吗?”
熊固先是用惊异的眼神望向冯泰,接着脸上瞬间露出欣喜的笑意,“陛下想借他的手来除掉咱们,所以国舅干脆将计就计,利用他牵制住陛下!只是……”熊固忽然面色又是一沉,有些忧虑的问道,“既然他是如此愚忠的人,万一届时陛下无论如何针对,他皆甘愿奉旨呢?”
“你真傻的可以!”冯泰大笑道,“你信天下真有这样的傻瓜吗?”
熊固忧郁的低了头,咕哝道,“万一他真是这样的傻瓜呢?”
“放心吧,不由得他心甘情愿!”冯泰身子向后一靠,“他就算愿意,可他手下的将军们却也未必愿意!况且别忘了还有东大营,他韩孝之是绝不会容许有人反叛大徐的!咱们只需要看好时机加把火就行。”
熊固觉着屋内有些燥热,赶忙揩揩头上的汗,仍心有余悸地说道,“我总觉得陛下虽然年幼,但却没有咱们看上去得这么简单!”
“我这小外甥鬼主意多着呢……”冯泰长叹一声,“我真没想到,他偷溜出宫竟是为了暗地里巡视四大营!若不是白昂来信密告,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国舅爷!”熊固讶然问道,“白昂这人诡计多端,见缝插针两头押宝的能耐大着呢,该不会已经偷偷告诉了陛下什么,才会使得陛下对咱们来这么一出吧?”
冯泰吹着茶上的沫子,沉思着说,“如今来看必然如此,所以咱们更要抓紧时机,想办法在韩孝之身上加把火烧起来才行!”
“那林雄的身份什么时候放出去?”熊固脱口问道,“此人想必也是心怀鬼胎,恐会打乱咱们的计划!”
冯泰听闻却没吱声,只是静静地盯着碗内漂浮着的茶叶,若有所思的想了许久。
“我该走了!”熊固忽然惊慌地站起身来,“林雄想必也会对韩孝之有所动作,我必须要时刻盯紧才行!”
“对了!”冯泰忙道,“你一并盯紧了他,一定要快他一步找出高凡藏起来的钱财珠宝,绝不能落在林雄的手里!”
却说顾月夕,自从那日为了保护韩昱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已经在床上昏迷了两天。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一位身着淡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正坐在她的身边。
自己的头还是晕晕乎乎的,只恍惚地看了眼那青衫宫中,便又昏睡了过去。
屋外北风凛冽,自己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可是心里并不平静,耳边似乎听到了风声、打斗声、哀嚎的惨叫声……又见到韩昱笑眯眯的迎面走来,紧紧地抱住自己。
顾月夕刚要说话,却感觉紧抱住韩昱的双手有些潮湿,有些依依不舍地撤出手查看,却见手上早已被鲜血覆盖,再抬头看时,却是韩昱一张带血的脸正在撕心裂肺的惨叫……
顾月夕惊叫一声,“相公!”一番身惊醒过来,浑身具是汗如雨下。
“相公?”顾月夕这才看清,守在自己身边熬红了眼,面容有些憔悴的正是韩昱。
“你醒啦?”韩昱深色欣喜的一边端来药,一边将顾月夕按在床上,柔声说道,“你昏睡了两天两夜,真是让人担心坏了!”
顾月夕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往韩昱怀中靠了一靠,“你真的担心我啊?”
韩昱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的说道,“先把药喝了……”
看着顾月夕面容有些痛苦的喝完药,韩昱叹了口气,良久方道,“你要真出了事,我怎么向你爷爷交代?”
顾月夕点头笑道,“也难为你还能记得他!”
“他葬在哪里?还在老家吗?”韩昱略一沉思,问道。
“他……”顾月夕忽然眼眶泛起了眼泪,默默地低下头,语调有些哽咽地说道,“两年前,老家被卫国兵打了进来,他们在城内烧杀抢掠了近三天,爷爷在带着我在逃亡的路上患上重病,因为没钱医治没多久便去世了。后来为了安葬爷爷,我只好想办法筹点钱,却差点被人贩子卖去妓院,幸好会些功夫顺利逃了出来。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在桃花山落草为寇,才能把爷爷葬在了山上。”
听罢,韩昱想起了昔日在郭图府上,受他悉心指导传授的日子,内心不禁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又看眼顾月夕,却见她早已经泣不成声,只能安慰她道,“你先静心地在这里养好身子,别去想其他事。”
“你……”顾月夕忽然心里一阵空落落的,“你是不是还想丢下我?”
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韩昱竟不知该怎么回她,呆愣了半晌。
顾月夕见韩昱表情,也没再说话。感觉身子支持不住,半躺着的身子又驰然卧下,旋即翻了个身背对韩昱。
“你先安心养病,等你病好后再做商议……”韩昱说完,便缓缓起身出了屋。
刚打开屋门,早在门外窥探许久的李平差点猝不及防的栽倒进来,看到韩昱后,赶忙一边尴尬的大笑,一边帮他关上门。
“大将军……”许奉突然神情严肃地拱手道,“现在情况险峻,咱们究竟应该怎么办?”
是啊……应该怎么办?韩昱自己心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了,只能哀叹一声,眼神幽幽地抬起头盯着悬挂在房上的灯笼,呢喃细语道,“咱们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李平见状,当即提议道,“索性直接回南营算了!”
许奉深知李平不懂状况,未予理会地趋前几步,低声问道韩昱,“末将明白大将军忧虑的是什么,可是如今情况危机,唯有调些军队入城,否则届时如何抵挡?”
“你们都想造反吗!”韩昱神色大怒,低声斥责道,“你们皆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以后这种混账话不要再说了!”
“可……”许奉刚欲再说什么,却见韩昱勃然大怒,只得长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的意思……”韩昱平复了情绪,有些缓和后,拍了拍许奉肩膀安慰道,“无论林雄还是冯泰,他们也都在等着我这样做!现如今只能一边静观其变,一边提前想好法子到时候如何应对!”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听见韩昱和许奉说的话,自己竟然一句也听不懂,当即偷偷拽了拽许奉衣角,小声询问道,“调咱们南营弟兄入京,是准备打谁?大军入京怎么样都需要个大半个月,费那劲干啥?黄花菜都凉了,让我直接去把那人生擒过来交给大将军发落!”
虽然声音不大,却架不住李平天生的粗狂嗓音,一旁的韩昱听得一清二楚,和许奉苦笑着望向李平,那眼神分明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