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郑丽婉勒住马缰,眯起弯弯的眼睛,朝着并肩的李承乾咯咯笑道:“看来人家且是将大郎当做贼人咯!”
李承乾尴尬的摸了摸鼻梁,笑道:“丽婉,你有见过如此俊秀的匪寇?”
郑丽婉莞尔轻笑,待要回一句时,秀目却不经意间发现那紧闭的城门又匆忙的敞开,为首的乃是一名彪形大汉,领着数十位身着盔甲的士卒,正朝着此处趋步而来。
“卑职王叱虎恭迎殿下、郑奉仪!”随着王叱虎洪亮的声音落定,众士卒颇为整齐的立起横刀,朝着马背上的李承乾及郑丽婉拱手一拜。
骏马于王叱虎身前打了两道弯儿,这才顿下马蹄,李承乾居高临下,淡淡道:“你是何人?”
“回禀殿下,卑职王叱虎,乃是这芮城县的守正,负责芮城四门的安全!”王叱虎低头回道,然余光却不断的扫视着李承乾的脸颊。
李承乾点点头,又道:“王守正,这烈日当空,正值午时,为何适才那城门紧闭耶?”
“哐当”一声,王叱虎的心涔涔坠入谷底,这便开始问责了?王叱虎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微微转头,眼光悄悄扫视了下身后的下属。却见那些平日了对自己恭敬有佳的下属,一个个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偶有几人对视了一眼王叱虎,而后脑袋又垂了下来,那意思仿佛是,你是我上司,有什么事儿你该担责。
“王守正?”李承乾见大汉额头汗液飙升,又寡言不语,故而轻声唤道。
王叱虎咬紧牙关,双手抱拳,硬着头皮道:“还请殿下赎罪,适才突见浓烟四起,卑职以为乃是流寇窜来,故而下令紧闭城门拒敌,不曾想竟是太子殿下!”
瞧着王叱虎战战兢兢请罪的模样,李承乾恍然道:“原来如此,城门之危关系城内数万百姓的安全,适才王守正不明敌我,紧闭城门,实乃本质所在,何错之有?”
“咦?”王叱虎暗淡的颜色轻微一亮,本是想替那月关将罪责扛下来,不曾想这位储君倒是大义凛然,丝毫不为适才吃了碰壁灰所怒,反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多谢殿下体恤”王叱虎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不少,尤见李承乾等人风尘仆仆,且秋日余威尚在,故恭敬道:“殿下,卑职奉柳县令之命恭迎殿下及郑奉仪,想来殿下及郑奉仪一路舟车劳顿,还望殿下及郑奉仪移驾县府,好做一番休憩!”
“嗯,那劳烦王守正带路!”
王叱虎霎时之间一扫颓靡之色,朝着身侧偏将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跃上马背,行于李承乾身后侧,领着众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县府急驶。
路途过半,李承乾慢悠悠的驾驭着身下骏马,环顾四周,感受着芮城县内的风土气息,芮城乃是洛阳至长安的必经之路,故而沿路商贾胡商颇多,反倒是本地人却尤显稀少。然一些聪明伶俐的本地人想到了挣钱的好法子,于市集街道两侧搭上简朴的茶摊或酒肆,招呼着来往的旅商。
于闹市中,众人急行的速度亦是降了下来,不多时,经过一间赌坊,忽而一道白衣人影钻入那泛黄的帘布,李承乾无意识的轻轻“嗯?”了一声,饶是骏马已经越过赌坊四五个马身,李承乾仍旧扭头幽幽的盯着那微微摇曳的帘布。
见状,郑丽婉轻轻询道:“怎么了,大郎?”
适才那道倩影像极了阔别已久的苏聆月,可当时大军班师回朝,临近幽州,苏聆月便与自己分道扬镳说是要寻找仇家,怎么可能跑来这弹丸的芮城,再说那苏聆月冷冽冰心,跑去赌坊作甚?念及此,李承乾轻然一笑,估计是自己眼睛看花了。
“没什麽,咱们继续赶路!”
“哦!”郑丽婉狐疑的看了一眼李承乾,便不再言语。
薛仁贵早已在柳府外等候多时,突闻马蹄声席卷而来,举目眺望,脸颊瞬间笑容满面,顾不得身旁的柳兆旬,飞奔上前道:“承乾哥!”
仅仅相别一个月,薛仁贵个头又长了不少,李承乾下马后,狠狠拍了拍薛仁贵的胸膛,发现其稳如磐石,纹丝不动,不禁畅快道:“仁贵,你又壮硕了不少耶!”
薛仁贵憨憨笑道:“承乾哥,你也壮硕了不少哩!”
旁侧的郑丽婉噗嗤一笑,这薛仁贵果真是个天真耿直的少年。
尤在众人叙旧之余,柳兆旬亦是挪步上前,深深鞠躬作揖道:“下臣柳兆旬拜见殿下、郑奉仪!”
见薛仁贵养的生龙活虎,想来这柳兆旬也没冷落薛仁贵,故而李承乾淡笑道:“柳县令多礼了,孤此次便衣出巡,无须此等厚礼!”
“殿下,外面人多眼杂,还望殿下移驾大殿,下臣已经命人备好茶水,可供殿下、郑奉仪及诸位将士一解颠簸之乏。”
“如此甚好,那还请柳县令带路!”
遂之,野狼团众人纷纷下马,将马绳交给了等待多时的柳府小厮手中,浩浩荡荡的涌向柳府正门。
薛仁贵虽隶属于程处默的三营,然却也与一营营长黄飞交情颇深,黄飞笑滋滋的盯着薛仁贵,打趣道:“你这傻小子倒也是好福气,迷了路竟能获得美人归。”
众人早已从李承乾口中得知薛仁贵的趣事,如今见着本尊没了战场英勇的模样,反而颇具腼腆,皆是哄然大笑。
李承乾与柳兆旬并肩齐行,听到后方诸人畅乐,亦是笑道:“柳县令,不知令爱何等绝容,且让我大唐英豪沉迷于此地数日哩!”
柳兆旬并非傻子,他晓得李承乾言外之意乃是埋怨自己故意将薛仁贵诓骗芮城良久,但见李承乾言语里并未有怪责之意,故而满面春风道:“哈哈,小女可比不得郑奉仪那般丽质天成,全因仁贵与小女情投意合罢了!”
“仁贵”叫的如此亲密,看来这老狐狸是对薛仁贵势在必得,那薛老爷子尚在长安,李承乾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薛仁贵把把关,倘若那柳如烟乃是张扬跋扈之辈,定然要毁掉这门亲事,切不可让一代良将毁在一个女子手中。
“柳县令,且不知令爱于何处耶?若令爱真与仁贵情投意合,孤不介意做个冰人!”
霎时之间,柳兆旬嘴巴张的老大,满眼不可思议,若是自家女儿乃是由储君保媒,那他柳兆旬岂不是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想来在自己的策划下,那薛仁贵见着自家女儿连腿都迈不开,柳兆旬收起嘴角的垂涎,笑滋滋道:“殿下请随我来,小女正在庭院与她那几位兄长嬉戏哩!”
绕过廊庑,众人径直的走在青白相交的鹅卵石下,绿藤爬满了走廊顶端,稍长的疼藤条垂直而下,覆盖着廊庑两侧。
不多时,院子里便传来嬉笑追逐的欢笑声,李承乾眉头一挑,不对,这哪里是欢笑声,好似是有人在争吵,仿佛一位小女孩的声音,可能嘶吼的响亮,连嗓子都破音了。
透过藤蔓的略窄的隙缝,李承乾只见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容貌清秀,紫衣飘飘,只是琼鼻下还挂着两道摇摇欲坠的鼻涕,少女手举竹棍,正朝着两名少年不断地追逐怒吼。
“柳乘风、柳乘云,你们给我站住”少女气喘吁吁的指着身前的两位少年。
“小妹,不就是一碗粥麽?给大兄喝怎么了?”那年长的少年回头甚是委屈的说道,且那双眼睛颇为红肿,好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锤击过一般,譬如少女撺紧的粉拳。
“哼,两位虽身为兄长,却无耻至极,那粥可是烟儿熬给仁贵哥哥的,你们竟偷偷给吃了”说到这儿,那紫衣少女索性丢掉手中竹棍,一把坐在地上,两行清泪倏然而下,那小模样极为可人。
两名少年虽饱受摧残,然见少女泪眼婆娑,连忙转过身子,跑至紫衣少女身前,手足无措道:“烟儿别哭了,是大兄不好,大兄认错还不行麽?”
“对啊,二哥也错了,烟儿,你莫要再哭了。”
突兀,少女的哭泣戛然而止,脸颊浮现出渗人的笑容,仿佛一只小恶魔一般的盯着面前的两位少年,笑啧啧道:“这下,看两位兄长还怎么跑?”说罢,少女伸开双手,一左一右死死拽住两少年的袖袍,张开嘴巴,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左边霎时响起一阵惨绝人寰的嘶吼,不多时,右边又迎来有过之而不及的撕心裂肺,“啊...”
大仇已报,少女这才满意的站起了身子,小手拍了拍身间的尘埃,美美笑道:“哼,看两位大兄日后还敢不敢偷窃!”
话分两头,那女子的举动可是让李承乾瞠目结舌,他发誓自从他穿入大唐以来,从未见过如此调皮蛮横的小萝莉,目光幽幽的撇向旁侧的柳兆旬,却见柳兆旬那张老脸尴尬的宛如六月的枇杷。
至此好像有些明白了,李承乾讷讷道:“柳如烟?”
未等李承乾缓过神来,柳兆旬撩开眼前的绿藤,面色铁青,叱喝道:“烟儿,乘风,乘云,还不快过来!”